第13章 盗贼
自那之后,又过十日。
这十日风平浪静,桑枝除去拥有第二头驴外,生活照之前没什么变化。
期间她还送卫蹊去过两次私塾,见周皎果然因‘娃娃亲’变得老老实实,便也放心不再跟随,转而在家专心画起设计图。
连日苦思下,桑枝已积攒许多废稿,此刻正在尝试为唯一一张她大致满意的构图填充细节。
窗外雀儿啾啾叫个不停,临近黄昏的太阳柔淡下来,照进屋内微微昏黄。
填细节是个细致活儿,要用尖细柔软的勾线笔一丝丝勾勒,祥云、松针、鹤羽——
没错,桑枝暂定‘松鹤延年’作为八仙拜寿的人物衬景,她从昨日画到现在,水都未进几口,眼下才终于得见天光。
短暂的从一堆稿纸里抬头,桑枝揉揉自己酸痛的颈椎,深吸一口浓墨味儿。
快了,快了。
她安慰自己,这版稿是要给甲方看的,为银子去肝很值得。
笔尖重新触上宣纸,桑枝很快便再次恢复工作,因画的太过认真,她并未注意到此刻屋外突生的异动。
屋外。
王三儿不小心踩断一截树枝,人僵住片刻后,扭头轻呸一声。
他掂掂肩上的米,身后是桑枝杂物房被撬开大敞的门,许是懊恼方才一瞬的害怕,他直接抬脚用力将树枝碾进地里。
一个小娘们儿,有甚可怕的。
他干脆也不躲藏,大摇大摆的向大门处走去。
从桑枝第一次拉满车东西回村,王三儿便注意到她,猜到她手里有些银钱在。
经过这些日观察,他已能确定桑枝不止是‘有些银钱’,她在这贫瘠的村里简直算富户。
一般人家养个书生、不,一般人家根本养不起书生。
可桑枝不但能供弟弟上私塾,还能白养着两头青驴,不用它们种地拉磨,只来回当坐骑,仅凭这点,便是村里最富的里正家都比不过她。
连续蹲点后,王三儿终于决定在今日动手。
这个时间家家忙着吃饭,很少有人四处走动,更别提桑枝家在村口处,与周围邻里相隔有些距离。
他因此更加肆无忌惮,动作大起来,终于将屋内沉浸式画图的桑枝惊醒。
她心下奇怪,卫蹊今日回来的这般早?
趿拉鞋下地出门,桑枝第一眼先看到杂物房门口大开,地上七零八落躺着衣衫被褥等物,随后便看见扛着米袋子的王三儿。
同时因她开门响动,王三儿也回过头来,二人四目相对,具是一愣。
桑枝愣是因为,这男人一看便不是好人。
但见他身形高壮,穿着一身脏到反光的麻布短打儿,眉毛杂乱丛飞,满面虬须横肉,瞧过来的目光叫桑枝浑身不适。
王三儿愣是因为,这小娘子不管看几次都是这样俏丽。
他先前暗中窥视已是垂涎,如今与桑枝对上目光,未有被抓包的慌乱,骨头倒是先酥了。
本来只想拿些东西便罢,但此刻天时地利……人也合了。
面对桑枝强端镇定的目光,王三儿肩膀一斜,米袋便顺着劲儿滑落掉地。
伴随着“嘭”地一声闷响,他甩甩脖子,大步便朝桑枝迈去。
小河村。
卫蹊提早做完今日课业,正要翻翻后几日的功课,却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安。
旁边周秀才捋着长须,正满目赞叹:“这才几日,你便将蒙学之书全部学完,可见你果然智慧通达,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卫蹊沉静拱手:“夫子过奖。”
因心中总觉不落定,他尝试平复无果后,语气略顿道:“学生惭愧,今晨出门时家中有事未做完,眼下想与先生告假,不知可否先走一步?”
卫蹊素日不骄不躁,沉稳有度,并非那种奸滑偷懒的学生,周秀才对他印象很好,闻言点头:
“有事便早回吧,只是在家中别忘温习功课,勤加练字。”
卫蹊揖礼做谢,开始收拾书袋,一旁小萝卜头脆声道:“卫兄好厉害,很快便要与我等一同学习孝经了。”
这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童,叫阿木,此刻一副小大人的正经模样儿对卫蹊说话,很有一番喜感。
卫蹊未及出声,周秀才先敲上阿木的头,肃着脸:“你阿娘才说你在家不勤勉,今日便点你留堂。”
阿木闻言瞬间垮成苦脸,他嘟着嘴,目光转到门口,忽然眼睛一亮:
“皎皎姐姐!”
阿木挥动着短短的手臂,一溜烟儿跑到周皎身边撒娇:“皎皎姐姐,叫夫子不要留阿木太晚嘛。”
皎皎姐姐说话最管用,阿木藏在她袖子后看夫子,本以为她会像往常那般帮忙说好话,却听她有些敷衍道:
“阿木要听夫子的话。”
周皎将藏在她袖后的小童推出去,理了理鬓发,看向卫蹊:“卫哥哥要回去?”
自上次听到桑枝说卫蹊有娃娃亲,周皎很是消沉几日,随即倒不知是想开了,还是安慰自己想开了。
总之又活泛起来,下决心要和卫蹊做朋友。
她今日穿了件嫩黄的裙衫,像春日草地里探头的小黄花儿,大方活泼:
“我有些东西,想托你带给卫姐姐。”
她这般打着桑枝旗号,卫蹊倒不好一口否决。
周秀才已揪了阿木离开去说教,卫蹊挎着书囊走向门口:“是何物?”
周皎从袖中掏出一朵桔梗花样儿的绣片,展示给卫蹊:
“我见卫姐姐裙角有些破损,便做了这个绣片,将它用针线缝在裙角便好,可以省去卫姐姐许多麻烦!”
这其实是周皎找手帕交帮她做的,她这种坐不住的性子哪会这些,只是苦于不知如何讨好卫蹊,便将视线放到桑枝身上。
她说完便有些期待,这样应该可以拉近关系吧?
可少年的神情倒是瞧不出高兴,他伸手接过绣片,淡绿桔梗花落在他冷白掌心,像冬日白雪中的一点生机。
这点生机倒映在他眸中,几乎要被他黑润如墨玉的眼珠儿吞没,周皎只听他嗓音淡凉道:
“多谢。”
卫蹊仔细端详着绣片,桑枝给他买了许多衣裳,她自己倒是未添一新,如今竟要别人拿这种东西送她。
他心头说不清是何滋味。
牵过拴着的毛驴,卫蹊翻身上去,回手递给周皎几文钱:“我姐姐不会欠人情,这些可够?”
周皎面色微白,有些尴尬:“这只是我的心意,卫哥哥莫非嫌我手艺不精?”
“周姑娘若不收,便请拿回绣片吧。”
卫蹊平静看着一腔柔软心思的少女,他瞳子泛着淡淡的冷雾,在燥热中让人感到荫蔽般的凉。
他不觉得自己和周皎有交情,更不觉得桑枝和她有交情,纵然她是夫子之女。
周皎一跺脚,拿回绣片:“算了嘛,等哪日我见到卫姐姐亲自送她,才不用你传呢!”
小姑娘嘟着嘴,尽显娇憨灵动。
可惜面对的是卫蹊,他丝毫没有再看周皎,牵住缰绳便准备启程。
周皎真正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见卫蹊要走,她心一急便去扯他袖子,未料青驴却在此刻动起来。
两相作用力下,少年身子一趔趄,肩头衣衫被扯的滑落些许。
周皎双眸瞪大,这,这……
好像是个烙印?
她还想再看,少年却迅速扯上衣领,他一双黑眸看过来,青天白日的,竟叫周皎凭空生出一身冷汗。
她呆立半晌,直到卫蹊身影远去才缓过神。
周皎想,方才那个让人后脊发凉的眼神一定是她看错了,卫蹊明明不是那样。
但那个仿佛是字的烙印,又是什么呢?
红日渐沉西山。
在王三儿走过来那一刻,桑枝便迅速拿起周围最坚硬的物件,同时绕着朝门口跑去。
但她高估了这幅娇小姐身躯,刚跑出几步,眼看要被男人捉住,桑枝不得不反身冲进屋,用铁棍别住门。
她先试着与歹徒交涉,表示外面东西可以随便搬,不想对方并不接受,抬脚便将门踹的震天响。
桑枝的房门是老屋旧木门,本就不结实,眼下更是摇摇欲坠。
她心不由提到嗓子眼儿,现在不能报警也没有防盗门,跑又跑不出去,桑枝一咬牙,干脆扯着嗓子高喊:
“救命啊——”
她这喊声,属实刺激到王三儿。
虽说桑枝家的左邻右舍都离她远,确切说是没有左邻右舍,但也不妨碍她如此大声被人听到。
桑枝一嗓子落下,果然见门外人踹的更大力了。
木门眼看要碎,她干脆在感觉他再次踹下脚时,直接拿走铁棍打开门。
王三儿抱着快速踹开门的目地,一脚可谓用尽全力,冷不丁踹空,一下便直直朝前扑去,砸翻了桑枝的桌子。
砚台倒倾,浓墨流淌飞溅到桑枝画了十天、即将要完成的图纸上面。
她一口老血涌上喉头,气得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一刻愤怒战胜恐惧,桑枝趁王三儿趴在地上,拿着铁棍冲上去便照着他后脖子来了一下。
这一下砸的不轻,只见王三儿略挣扎一下后,脑袋一歪便趴地上不动了。
桑枝后知后觉心惊起来。
这人……不会被她失手打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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