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军令状

　　司令部里各种文件堆叠如山，二十几部电台终日开机，还有十几台电话大合唱似的响个不停，不少于一个连的参谋像勤劳的工蚁一样忙进忙出，忙得四脚朝天。也是，七个师改编成七个军，近三十万部队整编、换装，大批军官职位变动，海量的武器流动，这些工作是何其繁重，就算他们把床板竖起来干也忙不过来啊！这些参谋一个个熬得两眼通红，跟兔子似的，头发更是比鸡窝还乱，胡子拉碴，但一个个精神异常振奋，在薛剑强看来他们都不是血肉之躯了，而是一批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人！

　　不过最显眼的还是安装在墙壁上的那台电热水器，这玩意儿就安装在距离地面仅一米高处，也不知道哪来的能人，愣是按着说明书把水管啊电线啊什么的都接好了，薛剑强过来的时候便正好看到一位参谋拿着个搪瓷茶缸在那里接热水喝，正如苏菲所说的，一拧开水龙头，起码九十几度的热水就从莲蓬头里喷了出来，滋滋几下就接了满满一杯……由于苏菲已经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所以面对这一幕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有点想哭，爷爷们，谁告诉你们热水器是这样用的啊？你们也太有才了！

　　“师长，这东西不是这样用的！”他苦笑着对黄克诚说，“它是用来烧热水洗澡的，不是烧开水喝的！”

　　黄克诚呵呵一笑，说：“我觉得这样用着就不错！用它烧热水洗澡？一群糙爷们要这么好的享受干什么？提一桶冷水往身上一淋再擦几下就完事了！再说了，用它烧水热洗澡够几个人用？用它烧开水就不一样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小薛啊，这东西很好用，你得想办法多买一些回来，争取让每一个连都能有一台！”

　　薛剑强默默无语尿两行……争取让每一个连拥有一台热水器牌开水机？不知道现代的热水器厂家知道他们生产的热水器被改成了公共饮水机会是什么表情？是欣喜于有这么多历史牛人帮自己打广告，还是抄起阳江十八子冲过来跟他拼命？

　　钟伟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好香啊！”一个劲的嗅着，遁着香味跑到一个电饭煲前，用手去揭，粟裕一巴掌拍掉他的爪子：“去去去，一边去，还没做好呢！”

　　薛剑强眼皮直跳，跑过去问：“首长，你……你在干嘛？”

　　粟裕说：“煎肉饼啊！”看了看手表，大概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熟门熟路的打开电饭煲的盖子，顿时一团诱人的香气飘了出来，电饭煲里，一个老大老大的煎饼躺在里面吱吱作响都给煎得金黄金黄了……

　　薛剑强彻底服了！他很庆幸自己没有把红外炉带过来，不然这帮老革命该表演用红外炉做烧烤了！

　　与此同时，他还看到了自己那台手提电脑。正如苏菲所说，这台电脑已经被拆成了零件，一个头发乱得跟被十二只母鸡在上面刨了两个小时似的、眼里布满血丝的怪蜀蜀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每一个部件，那份绝对的专注，那狂热的神情，看着就牙酸，如果把这货扔到大学校园去，绝对是辗压全校的学霸！

　　看来这帮老革命毁东西的本事并不比他们打仗的本事差多少啊！

　　粟裕将那块大饼一切两半，一半给钟伟，一半给薛剑强，原来是在给他们准备午餐呢！完事了，他伸手去拔电源，彭雪枫叫：“别拔别拔，我还想炸点丸子吃呢，你看，我连丸子都拿过来了！”

　　可不是，这位手里端着满满一海碗的丸子……

　　薛剑强只能在心里为电饭煲默哀，同时也在心里想到了一个检验电器质量的绝妙法子……那就是送给这帮老革命用，一个月没有报废的话质量绝对过硬！

　　陈毅严肃地说：“你们别闹腾了，过来开会，有很重要的事情！”

　　这几位师长————哦，现在该叫军长了，一听说有重要的事情立即停止闹腾，薛剑强和钟伟更是快马加鞭，三两口将饼啃完，然后到热水器那里接了点开水，嘴都不擦了，走进会议室开会。

　　跟外面那混乱的场面不一样，会议室里很安静，连个速记员都没有，显然，这是一次非正式的秘密会议。所有人神色异常严肃，钟伟见状，也把习惯性的嬉皮笑脸给收了起来，他有预感：一定是出大事了！

　　陈毅第一句话就问：“钟团长，盐城前线的战事怎么样？”

　　钟伟说：“很顺利，我离开之前刚刚组织了一次攻势，在短短四个小时之内就攻下了两个村庄，现在我们的82迫都能直接把炮弹打进市区去了！”

　　陈毅问：“你对换装之后敌我战斗力之间的变化怎么看？”

　　钟伟正色说：“换装前我们得一个营要顶住日军一个中队的突击都颇为吃力，换装之后嘛……我们一个连能摁着他们一个警备大队揍！当然，如果要打装备92步枪的野战大队还是有点吃力，他们的步炮很讨厌！”

　　所谓的警备大队，其实就是针对八路军和新四军组建的，专门负责各大城镇的防御和扫荡游击队。一个警备队有三到四个步兵大队，相当于一个独立混成旅团，但很少装备大炮、重机枪，至于毒气弹什么的那更是想都别想了，对于八路军来说，这些警备队是颗比较好捏的柿子。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轻松收拾掉日军警备队，日军的优势摆在那里呢，即便没有火炮重机枪，他们的火力仍然比八路军和新四军要强出很多。可是换装之后，火力优势完全倒到新四军这边来了，一个连摁着一个大队暴揍，这反应也够吓人的！

　　粟裕问：“你们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打下盐城？”

　　钟伟皱着眉头说：“这个不好说，鬼子在港口那边有两艘战舰，随时可以开炮支援，第29团一个营尝试着沿海岸向连云港进攻，结果遭到舰炮轰击，连敌人的毛都没啃到，自己倒牺牲了一百四十多人，整个营都打残了。我们没有能够威胁到他们的战舰的火炮，而且鬼子在连云港的工事也不是那些炮楼能比的，非常坚固，又随时可以从海上增援过来……这一仗，不好打！”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叹气。新四军没有攻打大城市的经验，而且像盐城这种港口城市，日本舰队随时可以过来支援，更有军舰停在海上随时可以开炮支援……现在的第10旅乃至整个新四军虽然火力比以前强出了百倍，但严格来说仍然只是一支轻步兵，想要啃下这座敌军重兵防守、拥有坚固工事、又有海空军支援的城市，太难了！

　　钟伟对这一个月来的战事经过作了详细的报告。这一个月来，他和他的团把整个盐淮地区打了个底朝天，与第27团和第29团配合，东新沂河以南、东台以北的地区共计八座县城，平均三天一座，这样的速度，着实让人瞠目结舌。先进的武器装备加上身经百战的老兵，爆发出异常强大的战斗力，日伪军那些以往赖以跟他们对峙的工事在火箭筒、无后坐力炮、重型迫击炮面前跟泥巴捏的一个样，简直就不堪一击！伪军投降变得越来越干脆，至于日军……碰到他们就跟见了鬼似的。“鬼子已经不敢与我军野战了！”他不无自豪地说。

　　他确实有理由自豪，即便是到了1944年，日军颓势尽显之际，放眼整个中国，能打到日军不敢跟自己野战的部队仍然是屈指可数，倒是不敢跟日军野战的中国军队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几位老帅也十分振奋，自己的部队能强大到让日军望而生畏的地步，哪怕目前只有这么一个旅，也让他们很开心。黄克诚两眼放光，说：“好啊，原来小鬼子也有躲我们的一天，真是太好了！”

　　粟裕永远是那么冷静：“先别忙着高兴，鬼子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会罢休的！钟伟，如果鬼子大举报复，你能扛住吗？”

　　钟伟说：“那要看他们报复的规模。”

　　粟裕问：“如果把整个第10旅交给你，你能扛住我们鬼子的报复？”

　　钟伟说：“正面硬扛的话我能扛住鬼子一个支队，如果三个团分开来游击，又有足够的电台确保指挥通畅的话，我能扛住鬼子一个师团！”

　　这口气也太大了，日军一个师团两万多人，如果是甲种师团甚至多达两万六千多人，足够对整个新四军发动一次大扫荡了，他居然说只要一个旅就能扛住！这可不是吹破牛皮，连大象皮都要吹破了！粟裕厉声喝：“如果没扛住，谁来负这个责任！？”

　　钟伟大声说：“我！我的团！我的战友们！”

　　这两位一问一答，声如雷震，一股千百次血战积累下来的杀气从他们身上迸出，让薛剑强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吃惊的问：“怎么了？首长，出了什么事？”

　　粟裕没有说话，陈毅和颜悦色的对钟伟说：“你先下去休息，明天就赶回盐城，那三个团交由你统一指挥，对盐城展开围困……既然盐城那么难啃就不必浪费宝贵的弹药和士兵的生命去攻打了，包围住它就可以了。”

　　钟伟站起来敬了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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