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本就窄小的马车,又塞了个高大挺拔的男人,顿时显得更加逼仄。
萧旸身高腿长,两条大长腿蜷缩着,看起来很是憋屈。
夏萋萋忍不住看了两眼,他离开时十七岁,个子已经很高了,几乎比她高出一头来,那时候她以为他已经长成了,没想到三年没见,他的腿似乎更长了。
夏萋萋努力地往后缩了缩,但马车驶动摇晃时,她的膝盖还是避免不了碰到他。
萧旸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眉头轻轻挑了挑,“你的马车怎么这么寒酸,你的银子呢?那么节省做什么,就不能换个大点的马车?”
夏萋萋摇头,“不能,要省钱。”过日子处处都要用钱,来了京都用钱的地方就更多,而且京都的一切都好贵。
“啧。”萧旸嗤笑一声,“小绿草也会精打细算了?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了吧,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我的,你想要什么那还不简单?别说马车了,就算你想要把全天下的车马行都据为己有,也没问题。”
夏萋萋奇怪地瞅了他一眼,“我要车马行做什么?这马车虽小,我却是够用的。再说,你虽然是皇帝,那、那也是你的。”
她后半截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他的是他的,跟她无关。
萧旸的脸色瞬间阴沉。
内勾外翘的凤眸本该是多情的,可此时盈满了戾气,幽黑冷戾,仿佛是看不到底的深潭,望一眼就会从心底升起寒意。
萧旸快要压不住。
没见到她的这三年,他日夜想她,想她为什么要抛弃自己,想着该不该去把她找出来。可他害怕自己如果真的找到她,会忍不住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他不敢找她,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恨她。
可没想到她突然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只是看到她,她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有向他道歉向他解释,他那些想要折磨她报复她的想法,就全都不翼而飞了。
萧旸觉得,罢了,过去已过去,看在相依为命八年的份上,他可以不跟她计较,只要她回到他身边,就够了。
可她现在是什么意思?竟然想要跟他撇清关系!
“别用力。”夏萋萋皱眉,盈润双眸中满是不赞同,“你的手又流血了。”
萧旸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被碎瓷片划伤的手掌果然又滴血了。
夏萋萋摸出自己的帕子,萧旸自动自觉地伸出了手,就好像很久以前他们经常做的那样。
洁白丝帕很快就被染红了,夏萋萋瓷白的小脸绷紧,“这样不行啊,必须得上药。”
萧旸盯着自己的手掌,黑眸中的戾气已经消散得一干二净。算了,毕竟分别了三年,她对他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也实属正常,大不了他再慢慢哄,心软的小绿草会重新跟他亲昵起来的。
“嗯……”萧旸叹了口气,“有点疼。”
夏萋萋果然紧张起来,“从弄伤到现在都那么久了,怎么就没个人给你上药呢?你平时是怎么照顾自己的,你身边的人也都不当心吗?”
她絮絮叨叨,萧旸越听越舒坦,高大的身子靠在车壁上,黑眸含笑,看着她轻声抱怨。
夏萋萋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好啦,我到家了,你赶紧回宫去上药包扎吧。”
萧旸:“……”
马车果然已经停下,红玉飞快地摆了车凳,她还是有点担心,那个皇帝看起来总觉得很可怕,自家小姐软乎乎的,不会被他吓到吧?马车一停她就想立刻把自家小姐迎出来,在马车外小声唤道:“小姐,咱们到了。”
夏萋萋刚想往下跳,萧旸却先一步下了马车,掌心向上,伸到了她的面前。
他的掌纹清晰而干净,手指修长,是一只很漂亮的手,而且没有沾染血渍,是他没受伤的那只手。
夏萋萋愣了一下,手指习惯性地抬起来,只是在快要搭到他掌心的时候,却又突然停了。
夏萋萋:“……”
习惯真是可怕,明明已经三年没见了,他一伸手,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握住,就像以前那样,她上下马车都是他来扶她。
只是,毕竟今非昔比。
【萋萋,我的乖女儿,你和阿磐不是一路人,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忘了他吧。】
夏萋萋的指尖顿住了。
然后,她扶着马车,踩着车凳自己下来了。
萧旸冷白的脸黑了几分。
“你——”夏萋萋刚想说让他快些回去好上药,萧旸却像没看见她开口似的,径直往屋里走去,边走边飞快地打量了一下。
这是个很小的院子,只有一进,正房两间,东厢房两间,南边倒座估计是用来做饭烧水的。
萧旸的眉头越皱越紧,东厢房可以住丫鬟和给她做饭赶车的仆从,但正房两间怎么住,她和夫人住一个卧房?
马车进了院子,只有一个中年仆妇从南边倒座出来,正房里没有丝毫动静。
萧旸脚步停在正房前,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小绿草,你……”他喉咙发紧,甚至不敢开口询问。
夏萋萋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长长的睫毛垂下,像是黑色的蝶翅微微颤动,“娘亲……过世了。”
萧旸心头一痛。
虽然他是由小绿草捡到的,但说起来小绿草当时也才六岁,真正把他养大的是夫人。
夫人养了他八年,为他请了西席教授课业,还为了他请了武师教授功夫,夫人对他有养育之恩,可他竟然因为赌气,连夫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
他仰起头,望着渐渐黑沉的天空,将眼中的酸涩逼退,好半天才再度开口,声音暗哑,“什么时候的事?”
夏萋萋垂眸,盯着地上斑驳的影子:“你离开之后……不久。”
“……对不起。”
萧旸犹如万箭穿心。
这一刻,他真恨不得杀掉过去的自己,他为什么要跟小绿草生气,为什么不派人去找她?
对她来说,那一定是最绝望最黑暗的时刻。
他离开了,夫人也过世了,她相依为命的人都离她而去。甚至她身边的丫鬟和仆从也变了,是不是大家都走了?
“你原来的丫鬟呢?”
“嫁人了。”
萧旸不敢再问下去了,他甚至不敢看夏萋萋的脸,生恐看到她怨恨失望的目光。萧旸低着头,喃喃道:“对不起,小绿草,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这样说,你什么也没做错。”夏萋萋慢慢走到他面前,仰着小脸看他,目光中没有怨恨,也没有失望,就像以往无数个日日夜夜那样平静澄澈,“你不要难过呀,我过得很好,没有受苦。”
夏萋萋声音柔软,仿佛涓涓细流,细细地絮叨着:“我这院子虽然小了些,但好在租金便宜,我和红玉、吴叔吴婶四个人住着也刚刚好。马车小了些,但平时我坐也足够了。虽不是大富大贵,至少也衣食无忧,我很满足了。”
“这、这三年,有没有、有没有人……欺负你?”萧旸喉咙嘶哑。
“没有啦。”夏萋萋笑了,眉眼弯弯,“你怎么担心这些呀,母亲过世前,遇到了云姨。哦,云姨就是永安侯老夫人,她们是很好的朋友,手帕之交。这三年,我都是在云姨身边过的,你也知道边城那样小的地方,侯爷的名头说出来都吓死人,谁敢欺负永安侯身边的人呀。”
……永安侯?
萧旸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在她最痛苦最艰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他,而是永安侯。
怪不得她跟永安侯那样熟稔,还唤他“魏三哥”。
他该嫉妒永安侯,可是,他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是他自己放弃的。
他甚至应该感激永安侯,如果不是魏南瑾,她那三年又该怎么过?
她一个小姑娘,没有父兄庇护,还失去了母亲,连贴身丫鬟都嫁人离开了,她孑然一身,又生得那样容貌,都未必能活下来。
他究竟为什么不管她,放任她自生自灭?
他的小绿草,险些就枯萎在那个偏僻的边城了。
要是他失去了她……
要是因为他的原因,他永远失去了他的小绿草……
萧旸心头大恸,一股腥甜从喉咙溢出,他紧紧闭着嘴,硬生生把那口心头血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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