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伤痕
黎矜朝睁开眼时对上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她慢吞眨了眨眼,有些吃力地直起身去床头摸手机。
屏幕在黑暗中亮起一团刺眼的虚光,她把亮度调暗,瞄了一眼时间:六点十五。
现在再睡也睡不了多久,干脆起床洗漱。
周末的清早窗外已经有小雀在啼鸣,直到叼着根牙刷站到镜子跟前,她才被襄着金边的镜子提醒到自己现在在豪宅里,还多了个男朋友。
昨天大扫除后这里地板一尘不染,她不习惯穿鞋,打赤脚下了楼,给自己接了杯水。
喝到一半,傅朝远也下楼了。
她听到动静便端着杯子回头,客厅拉着薄薄的灰色窗帘,屋里也是暗的,到处都像褪色了一样。
男人站在楼梯边,一身黑色的丝绸睡衣,看着就很贵。
他头发没有往上梳,几绺刘海靠在额头前,顿时添了点散漫上去。
看到黎矜朝的身影他也没惊讶,点头说了句早。
“早。”黎矜朝打回招呼,朝他扬了扬手里的玻璃杯:“来杯水吗?”
他迟疑片刻,点头并道了个谢,声音闷闷的,似乎有点鼻塞。
黎矜朝没有再看,给他也倒了一杯,接着拆药盒。
傅朝远从沙发后边绕到茶几上端起水,余光注意到她往手心里掰了四颗药,有些惊讶。
注意到他的视线,黎矜朝主动解释:“抑郁症的药,让我镇定一点。”
对方听后面上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她眼里这才涌上点真切的笑意:和成熟挂的人打交道就是方便你我他。
“啊对了,”似乎想起来什么,她接着放下杯子开始挽袖子,言简意赅:“我胳膊上有很多自丨残的疤。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可以退货。”
她展示两条白生生的胳膊,傅今朝也跟着打量。
他的目光从那些密集,蜿蜒而凸起的粉色疤痕上舔舐而过,变得有些深沉。
伤口可以穿长袖,现在换人手续麻烦,时间也来不及。
况且这么干脆又聪明的小姑娘不是满大街跑的,他没有任何想法。
屋里安静了片刻。
“…很美。”迎着黎矜朝有几分新奇的眼神,傅朝远缓缓开口。
“不用担心,别给老一辈看到就好。我不在意这些。”
他安抚性地解释,说完似乎又觉得还差点意思,伸手替她好好卷了卷袖子。
再抬头看,黎矜朝笑得很甜很乖,眉眼顺从,看着就是完全不需要安慰的样子。
傅朝远动作一顿,眉角一抬:“在高兴什么?”
小家伙咧嘴,眼睛变成月牙状,两边有圆钝的犬齿露出:“这是我的战利品。”
他怔愣片刻,听出人家的话外音是你能欣赏得来还算有品位,不由失笑。
那边黎矜朝已经光着脚又哒哒哒上了楼,拐过弯没两步,又退后一点探出身子隔空喊话:“早饭有人做吗?”
“有,阿姨和刘管家很快就到了。你先去把鞋穿上。”
“唔。”她脚下迟疑:“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傅朝远思索。
公司没有突发事务,也没有朋友约他喝酒,严格来说今天他俩都可以闲着。
可话到了嘴边,他忽然想起方才黎矜朝皮肤上斑驳错乱的伤口,神使鬼差地点了头:“下午带你去添点衣服怎么样?”
男人神色淡淡,一副早已安排好的样子,一本正经开始在脑子里快速搜索哪个商场离这儿近,还有高档女装店。
黎矜朝呵呵笑开:“好,我已经挺久没买过衣服了。”
回答过后她便上了楼,细瘦的身影消失在关口。
—
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见了世面的黎矜朝可算是理解了这句话。
傅朝远带她去了名下的一个百货商场,奢侈店包场,三个导购围着她团团转,架势像公主驾到。
总裁逛街就是方便,不用拎袋子,看下来的衣服晚点就会直接送到家。
在东道主光环的笼罩之下,黎矜朝收获了两个包三套晚礼服和首饰若干。
她对身外之物没有过多的兴趣,只是傅朝远以后有需要可能会带她出席宴会或者慈善拍卖,事先备着点总是好的。
她不大理解:“这样不是相当于把我的假身份介绍出去了吗,你以后可还要找女朋友的。不如把我藏起来。”
傅朝远有一米九高,闻言侧头望向她。
黎小姐鼻梁泌出了几粒汗珠,不施粉黛的脸上神色冷凝,注意到自己在被人注视,也只是坦坦荡荡地微笑回看。
“不。”傅朝远垂眸:“把你带回家的消息肯定会传出去的。比起藏着让别人起疑,倒不如大大方方谈个恋爱再分手来的直接。
至于女朋友…还是留给以后的我看着办吧。”
黎矜朝又笑起来了。
—
她进试衣间的时候,傅朝远坐在休息沙发上回消息。
爷爷知道人明天就要带女朋友回家,一股子兴奋和狐疑几乎顺着网线从屏幕里冲出来。
望着信息框里‘把你女朋友安排在身边工作呗,正好培养感情’的提议,他有点走神。
黎矜朝很喜欢笑。
大部分时间眼睛都会弯弯地挤上,他刚刚仔细看过了:并不黑。颜色比起正常人浅了不少,即使没有光,也是在琥珀和棕橘中徘徊的色调。
如此一来,就显得瞳孔十分明显,有点像野兽的眸子。
他一回头,长得人畜无害娇滴滴的小姑娘穿着件鹅黄色长裙从试衣间里出来,笑意盈盈,单手扶着胳膊,伤疤遍体却不显狰狞,反而有一股诡异的美感。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下颌露出,傅朝远眼尖地发现那里有一道长而浅的裂痕。
约莫是缝过针后留下的遗迹,惨白,微不可查,一低头就又消失不见。
“你…”他不自觉出声,话又卡在了嘴边。
傅朝远与人交往界限分明,他不喜欢探听别人的事,也没兴趣把自己抖露。
思索再三,话吞回了肚子里没问出口。
了解越深,抽离越难。他作为掌权人自然对此心知肚明,一年后要正常结束工作关系,没有什么询问谈心的必要。
那边,注意到他的动作,黎矜朝回身,疑惑地歪了歪头。
三千青丝而下,从肩头流泻到脊背,一瞬间在灯下闪出叫人眩晕的反光。
“怎么了?”
对着她的表情,傅朝远自然起身扯谎:“无事。我去付钱,你可以考虑一下今晚想吃什么。”
“大老板还有时间和小员工吃饭啊。”她逗趣儿,却刚好提醒了大老板刚刚还没给爷爷回的那条消息。
调到公司上班……似乎可行。
“你今年是大三?”
他问,手上不停,给爷爷发过去两条消息。
【再说吧。】
【矜朝还在上大学。】
“是。怎么了?”
傅朝远看看手机,看看小姑娘那张嫩得跟高中生似的脸,忽然有种拐童工的既视感。
他皱眉,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问她有没有实习的打算。
黎矜朝看他挥挥手机示意。
“老爷子想让我把你带进公司。不会很累的。”说到这,他微顿:“大老板可以给你走后门。”
已成年的童工不知道被戳中了哪个笑点,立马笑开了花:“有工资吗?有工资我就去。”
望着得到答复后往收银台走的大帅哥背影,她又招呼了一声:“最好给我安排一个只用呼吸的岗位!”
傅朝远嘴角扬了扬,觉得这员工雇来也不错,能解闷。
—
吃过晚饭回家,黎矜朝洗了个头。
她房间找不到吹风机,就拿毛巾裹着头发出门,依旧没穿鞋。
两层楼看完,没找到管家,反倒是客厅坐了个不认识的男的。
对方带着黑框眼镜,头发拿发胶理得一丝不苟,穿着西装,简直就是行走的精英代言人。
注意到楼梯上有人,他也是回头看了一眼。
未等黎矜朝开口问,对方依旧展开了一个完美微笑:“你好,你就是黎小姐吧,我是傅总的秘书唐书晏,很高兴认识你。”
唐书晏。
好耳熟的名字。
黎矜朝面上不动声色给他回了一个笑容,暗暗在心里回想。
“你刚刚有见到刘管家么?”想起自己还湿答答的头发,她移了下眼睛。
唐书晏老实地摇了摇头,脸上还是那副人精笑容:“我是傅总招呼进来的,管家可能已经休息了。”
黎矜朝看了眼石英挂钟:是哦,都十二点多了,老人家肯定下班了。
“那傅朝远呢?”她只好另辟蹊径。
“boss还在开会,现在应该不方便,您是要…?”
“找下吹风机。没事,他在开会我就不打扰了,辛苦你了。”黎矜朝对他挤挤眼睛。
她转身刚要走,忽然间灵光一闪,想起来个名字。
唐本言。
意识到什么后,黎矜朝重新回过头噔噔噔下了楼。
唐书晏刚想问怎么了,就看见她坐到了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唐先生,请问您是不是有个弟弟,叫唐本言?”
他睁大了眼:“您怎么…”
看他那副样子便直接得到肯定答案的黎矜朝脸上笑意加深:“太巧了,我弟弟是本言的同班同学。他叫李子燃。”
唐书晏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记忆力确实有这号人。
不过……自家弟弟不是和那个李子燃很不对付吗,每天都要抱怨两句。
他刚想点头说有印象,就听到黎小姐接着道:“我们家子燃周末一回家就要提到本言,每天讲啊讲的,要不是他嘴巴不干净,不知道还以为恋爱了。”
唐书晏:这。
这么一谈,他俩间的距离感也小了不少。都是自家弟弟同学的家长,自然有了点话可聊。
“啊,舍弟也是,年纪还小,总是口无遮拦的。”他抱歉地点了下头,毫不犹豫给亲弟扣上一顶目中无人的小帽子。
黎矜朝看这会头发也不滴水了,便摘掉半湿的毛巾搁在腿上,展了个平整。
她刚刚听见一楼靠花园的那个小书房里传来了傅朝远训人的声音,不是暴跳如雷,但是怪恐怖的,叫一个凶残。
收回注意力,她一手理顺发根,一边呵呵跟着笑了两声,接着直奔主题。
“他们现在还是初中生,青春期脾气横了点也是没办法的。但是我们家子燃吧…”说到这,她皱眉抿了抿唇,一副愧疚的样子。
“这两年,父母相继都走了,就剩我一个带他。之前忙着高考又关心不够,现在想上手了,他又不愿意。”
灯光下黎矜朝白皙的皮肤在阴影中明灭:“我做姐姐的每次回到家听他抱怨学校,也很担心他的人际关系处理得怎么样。
但是我人又看不到,一知半解地根本没法好好开导他。”
唐秘书已经开始油然而生地同情这位单亲姐姐了。
他弟也是他从小带到大的,自然知道这个年纪的青少年多难搞,更不外乎李子燃同学还父母早亡,实在是可怜。
黎矜朝眼睛红了一圈:“所以我想能不能拜托你和你们家本言说说,平时多观察一下子燃,再把学校发生的事儿都跟我说说。
我也不会怎么打扰他,况且他俩不还在闹别扭吗,就当知己知彼了。”
唐书宴对此很赞同,他也早就想调节一下弟弟和同学之间的矛盾了,这刚好就是个切入口。
“这样吧,黎小姐您加一下我的微信,我把本言的号推给你,你们俩讲。”唐秘书乐见其成,拿出二维码给她扫。
他边操作边解释:“我等下还要去工作,我们家这小子不怎么听话,语气也冲,他要是对你有什么不尊重的,你就跟我说,我回去教训他。”
黎矜朝点头,给唐本言发去了加好友申请:我是苏子燃的姐姐。
小家伙胆子大脾气坏,肯定会同意的……指不定还想把人姐也顺道骂一遍呢。
那边傅朝远的视屏会议似乎告一段落,书房门吱一声开了。
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袖子挽至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从袖口起伏而出,比起白天疏离有礼的形象,荷尔蒙似乎翻了个倍。
他此刻脸色不是很好,敛起的眉头都散发着不耐烦三个字。
唐书晏几乎能从具现化书房里溢出来的黑气:要死要死,看来气的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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