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尘缘定
京都三月,春寒料峭。
礼部尚书府西厢房的暖阁里,炉火盆子烧得噼啪作响,点点烘暖红光映照在闻姒娇俏的小脸儿上更添几分娇媚。
一双凤眸流波似转,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饱含无限妩媚风情。
尚书府的婢女在一旁整理着闻姒身上的凤冠霞帔,那大红之色,衬得闻姒肤白胜雪,当得起一句“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
不愧是京都城第一美人。
只不过,即便闻姒如此美貌也未让婢女留下几分好眼色。
“闻姑娘,你小心着点,这凤冠上镶嵌的可是南海的深海珍珠,乃是陛下赐给中山侯的赏,姑娘莫要在出嫁前弄出破损,我们尚书府可不好交代。”
说罢,婢女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嘴里小声嘟囔着:“飞上枝头也变不得凤凰,还不是替嫁给一个瘫子少侯爷。”
闻姒的贴身丫鬟将这句听了个清清楚楚,杏目一瞪:“你——你叫大小姐,叫什么闻姑娘?”
“石榴。”闻姒轻轻开口,声音像是六月微风搔到人的脸上,直叫人酥酥麻麻,“我从那销金窟将你一并带出来,可不是要你与一个丫头争无劳口舌的。”
“姑娘!”石榴气道,“这婢子瞧不起人,奴见不得姑娘受委屈。她们,她们就是看不起姑娘的出身!可是姑娘才是礼部尚书的真千金呀!”
闻姒点点头,石榴说得不错,她的确是礼部尚书的真千金,若是随了礼部尚书的姓她该叫做林姒,只不过……
十六年前,闻姒生母被后院姨娘迫害,难产死了。可姨娘妒火还未浇熄,又从人|贩手中对调了一名女婴。
自此,无名女婴成了礼部尚书府的千金,闻姒却几经流转被贩到了京城有名的烟花销金之地。
闻姒被贩到烟雨楼的时候,给姨娘办事的婆子动了恻隐之心,便在闻姒襁褓里藏了一块鎏金长命锁,以便日后相认,其上刻着闻姒的闺名——姒。
而闻姒天生伴有异香,鸨母便让她姓闻。
十六年匆匆而过,这块鎏金长命锁真被礼部尚书府的人发现了。
礼部尚书命人将闻姒接了出来,闻姒还道是寻到了至亲,却不曾想,他的亲爹爹更爱那个假千金,怎舍得让府里养大的女儿嫁给一个瘫子?
礼部尚书府千金和中山候少侯爷的婚约是打小由当今圣上亲自定下的,礼部尚书不敢违抗皇命,这才接她回来,为人做了替嫁。
若说是替嫁,倒也有些微词,这婚约本身就是她的。
凤冠太重,闻姒将其摘下,随意往桌上一置,这上边的珍珠颤了颤发出莹莹光辉。
只是闻姒却不甚在意,这种珠子,她从烟雨楼带出来一匣子,皆是那些纨绔所赠,那个哥儿在京都城哪个不是王侯将相的子嗣,只是些珠宝而已,还入不得她的眼。
“真千金如何,假千金又如何?石榴,再过一刻我便要嫁到侯府了。礼部尚书府不过是暂留之地,犯不着琢磨那些不切实际的。”闻姒道。
“姑娘,从你回府,礼部尚书大人都没来见你一次,那位鸠占鹊巢的千金又总让人来逞口舌,之后姑娘还要嫁给一个瘸腿瘫子。如此看来,还不如在烟雨楼呆着了。”石榴撅了撅嘴:“姑娘是烟雨楼的第一花魁,京都城的第一美人,到哪儿不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何苦受这个气?”
“傻石榴。”闻姒嗔笑:“你想想,再过几日我便是十七岁生辰,十七一过烟雨楼的姑娘们将要面临什么?”
石榴倒吸一口冷气,圆睁的眼睛瞬间暗淡了。是了,依烟雨楼的规矩,过了十七的姑娘便要接男客了。
闻姒不轻不重地敲了敲石榴的头:“嫁给一个瘫子少侯爷有什么不好?起码不必在床第之间迎来送往,倚门卖笑。”
“可是姑娘,奴听说那位少侯爷自从摔坏了腿后,便性情暴躁,连去他府里诊治的大夫都能被他用茶杯茶壶砸得头破血流,奴怕姑娘去了受委屈……”
“这桩婚事,是陛下的旨意,他是脾气差了些,但又不是傻子,想来不会做太过出格罢……”
闻姒虽这么说,但语气也有几分不确定。
正说着,喜婆子领着一众小厮丫头寻了过来,推开门见闻姒又将凤冠摘了下来,连连惊呼:“呀!中山候府迎亲的队伍都来了,你怎么把凤冠摘下来了。快,来人快给她带上,盖头呢?盖头盖上,可别误了吉时。”
语气之急切,就好像怕闻姒当场悔婚似的。
丫头们七手八脚将闻姒妆扮好,喜婆子扶着闻姒正要迈门槛,忽然一双秀着汀香兰花的上好丝绸鞋站在她的面前。
闻姒垂着眸,透过盖头的缝隙,还能见到一角裙裾。
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不是凡品。
面前女子的身份,闻姒已猜到大概。
“等等——姐姐出嫁,妹妹怎能不来送送?”声音清脆,不掩藏趾高气扬,“听说姐姐是京都城的第一美人。嘻嘻,还有花魁之名呢,妹妹打从姐姐进府还未曾瞧见过姐姐芳容,今儿姐姐都出嫁了,妹妹实在不好错过。”
“小姐,这不合适罢。”喜婆子清楚林伶的跋扈性子,捧着笑脸劝道,“耽误了吉时,老爷怪罪可怎么办?”
“爹爹怎舍得怪我?”说着,林伶素手一抬直奔那抹盖头,“嗖”地一下,盖头连着凤冠竟一同被扯了下来!
凤冠落地,其上镶嵌的珍珠滴溜溜地散了下去。
“糟了!”
“姑娘!”
闻姒发丝被挣乱了些,几缕碎发散在鬓角,一双凤眸渗了几分慌乱,只叫在场男女移不开眼。
我见姑娘多妩媚,好美的姿色。
林伶也被深深震住了,若说她林伶是人间的莺燕,那闻姒便是天宫的仙娥,即便她自己不愿承认,云泥已殊路怕不是如此?
“姑娘,你没事罢?”石榴关切地问。
闻姒稳了稳心神,复又镇定下来。
喜婆子在一旁吓得腿肚子都直哆嗦,连忙颤颤巍巍地将散落在地的珍珠拾掇起来。越拾掇,心里越是发慌。
自古以来,越是珍贵的物件越是弱不禁风。南海珍珠虽美,却极其脆弱,如今坠在地上,珍珠的表面上被磕出不少深深浅浅的坑。
这还让新娘子怎么用?若是被老爷发现?若是被侯府的人发现?该怎么办?
喜婆子不敢想,整个人的脸都白了下来。
林伶却毫不在意,她自幼被迫害闻姒生母的姨娘照看长大,深谙府里宅门之争。礼部尚书本来就嗤鼻闻姒的出身。这位真千金回了府,他见都不想见,只觉得风尘晦气。
如今闻姒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腌臜的锅,自然要摔到闻姒头上。
“哎哟,姐姐怎么如此不小心?大婚之时摔了凤冠可不是什么吉利之兆。”林伶从喜婆子手里挑出一颗珠子,在闻姒面前摆弄,“再说了,这可是南海的深海珍珠,姐姐出身销金之地,该没见过如此上等的珍品吧?可惜了,可惜了,这本来是中山候送你做嫁妆的。不然姐姐修修罢,珠子虽破了,也是南海珍珠呀!”
闻姒忍了这位假千金三天,并不是惧怕她,而是因为她在礼部尚书府只是一个过客,为了这种事儿生气争执实在没有必要。
可如今,是她大婚之日。
即便她要嫁的对象是个瘸腿暴躁的瘫子,那这场婚礼大概也是她此生唯一一次喜事了,她不为了相公,也要为了自己罢?
婚姻大事一生只此一次,闻姒也是个女儿家,怎么会不希望一切顺遂?
今日,此时,她就要离开礼部尚书府了,也没有必要忍让这个不懂事的假千金了。
闻姒随手理了理发丝,盈盈一笑,“妹妹说得是,这南海深海珍珠的确非凡品,坏了的确怪可惜的,不过嘛,这珠子到不像妹妹说得那么稀罕。石榴——”
“哎,姑娘。”石榴自打在烟雨楼就伺候闻姒,闻姒一个眼神,她便心领神会。
她走到抬物件的小厮那处,从一个随嫁箱子里翻腾了片刻,拿出一个青木雕花的小匣来。
“姑娘,喏。”
石榴将青木雕花小匣呈上,闻姒抬手轻轻一拨匣子扣,“咔哒”一声,盒子弹开,顿时盒子里散发出莹莹淡淡的温润光辉。
满满一匣子的南海深海珍珠,品相不必落在地上的差,甚至还要更好!
闻姒挑出几颗,将珍珠重新按会在凤冠的黄金扣子上。
“来人,帮我带凤冠。”
闻姒在烟雨楼的时候身边有十余个使唤丫头,规制待遇不比真正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差,如今一颦一笑,娇而不软,更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皆是上位之姿。
负责妆发的几个婢女也被震住了,立马上前为闻姒带冠。
林伶愣了愣才强扭着说:“你,你一个烟花出身,怎会有如此多的珍宝?莫不是偷的?”
“偷?”闻姒冷言道,“二妹妹还要注意你的措辞,我是你长姐,是礼部尚书府嫡出的真千金,即便在世间辗转流落,也终归扭不了骨子里的血脉,二妹妹,莫要忘了长幼尊卑,你今日如此毁谤长姐,是想给父亲大人难堪吗?又或是想让中山侯府难堪?”
中山候府,这是令在场众人都不敢置喙的名讳。
闻姒将喜婆子手里的珠子塞到了林伶手里:“这珠子妹妹不必如此珍惜,破了就破了,不必修理,碾压成珍珠粉,可让妹妹肤白貌美。”
红艳艳的盖头再次盖在头上,闻姒在喜婆子的搀扶下施施然离去,只留给在场众人一个绮丽的背影。
南海珍珠,拿来碾珍珠粉?好大的手笔,在场众人都惊了惊。
林伶也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牙尖嘴利,让她用珍珠粉?是觉得她黝黑?
林伶自打父亲把这位真千金寻回来就气不顺,她活了快十七年,忽然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假的,这要她怎么接受?
为了出气,这几日她频频差人来西厢房羞辱这个真千金,真千金从未表现出过抗拒,不管她要婢子说什么难听话,闻姒都照单全收。
林伶还以为碰到了一个好拿捏的,谁知道,她只不过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罢了。
更可恨的是,这团棉花里居然还藏了针。
闻姒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羞辱她?
林伶恨得牙根直痒痒,这梁子,她和闻姒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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