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心之声（二十二）
“什么？”宋书嫣没回过神，下意识问道。
秦正羽没有耐性回答她第二次，径自提起节目组放在客厅里当作装饰品的吉他。无需试音，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扫拨起来。
“八月十七日阴
连续好多天等不到天晴
宿醉的啤酒瓶
撒娇说不想清醒
冰箱看看这坏心情
今天没有垃圾食品不行”
黎弦比宋书嫣更加愕然，难以置信他就这样唱了起来——他就在这心间别墅里，当着数千万《心之声》观众的睽睽之目，公然奏起她谱写的曲，吟唱她提笔的词，诉说着真假莫测的心之声。
“今天只想吃垃圾食品
我不能停不能停不能停”
秦正羽的声音如常冰封，唱着这纵情肆意的《垃圾食品》，有一股别样的禁欲感。
黎弦唱的“我不能停”，三分骄矜嗔怪，三分放纵潇洒，三分歇斯底里，还有一分不与人说。而秦正羽此刻唱的百分百全是矛盾，咬碎牙般压抑抗拒，在固守与破戒的边界碰撞交缠。
不能停的情感在不能停的年轮碾压下不能停地疯长，像是永生不灭的诅咒，将这三个字烙印在彼此的魂魄之中。
一曲终了，无人回神。
音律渐渐从耳膜中撤出，黎弦才恍惚想起，宋书嫣刚刚说不吃垃圾食品。
他这算什么，替她争一口气么？
想不明白的人岂止她一人。宋书嫣原本甜美的笑容都冻住了，僵硬地牵扯着面部肌肉，小心翼翼地问：“我以为正羽哥和弦姐气场不合呢，没想到会唱她的歌。你不是……你不是说她的歌很烂吗？”
秦正羽放下吉他，冷眼寒声：“我跟她的事，岂是旁人能评判的？”
冰眸摄魄，只这一眼便让宋书嫣立刻缩了回去。
“除了我，谁都不可以骂她，”秦正羽环顾一周，继而第一次正视了宋书嫣，“至于你。等你能写出《逐光》，能提名缪斯之声，再来置评黎弦的歌吧。”
气氛一霎冷凝，他霸道得不容任何人置喙。众人知秦正羽冷感，但从不知他还有如此强势的一面。
弹幕都炸裂开来，刷满整个屏幕。
【！！！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
【天啊，羽哥实在太man了，磕正弦三年从来没有这么上头过！】
【“我的女人除了我谁都不能骂”，这也算是一种霸道总裁行为了吧！】
【呜呜呜太好磕了，正弦szd，正弦yyds！】
【正弦就算没有官宣也锁死了，谁敢说是演的？谁演得出来！】
许浩然登场的时候，秦正羽都不曾正面说过一句。纵使许浩然都将手伸向黎弦了，他也不过是由着她答应了别人的约会。
而宋书嫣这才来不过半天，他便三番两次不留情面，俨然要立规矩。
黎弦没想到秦正羽不仅把骂她当□□好，形成习惯，还视为专属。这是什么怪癖啊？！
宋书嫣更是想不到秦正羽会对自己这么不客气，急得泫然欲泣。
程彬彬到底是主持人出身，见状便立马上前打个圆场：“没想到在《我是音乐人》里一别，今天又在《心之声》听到秦老师唱《垃圾食品》，还是这么令人惊艳啊。那我作为主持人没有别的才艺，就献丑给大家讲个段子吧。”
也不管当事人有没有心情听，程彬彬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讲起来：“我刚出道那会儿，曾有人质疑我的主持功底，我为此感到很难过。”
“大家猜猜看，我为什么难过？”他还卖起关子来。
程彬彬的目光巡视了一周，似乎并没有人有意接这个茬。他轻咳一声掩饰这一丝尴尬，点了宋书嫣的名：“书嫣，你猜猜看呀？”
宋书嫣被迫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这个问题上来，勉强地回答：“呃，是因为自己的努力没有得到认可吗？”
程彬彬大幅度摇头，以显示这个回答错得离谱，旋即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闪亮的大牙，高声宣布答案：“我为此人错过了一颗冉冉上升的明日之星而感到难过。”
说完，他又自己率先大笑起来。这个表演留人回味的空间不亚于秦正羽的，大家愣是好一晌没反应过来。
也不知是谁最先回神了，呵呵、呵呵地笑起来，引起周围的人跟着一块儿笑。
程彬彬又问宋书嫣：“书嫣，我这个段子讲得怎么样？”
“虽然不知道哪里好笑，但是现在的确有点想笑。”周围的人都在嘴角上扬，宋书嫣也不由得嘴角抽搐，讪笑起来。
当事人一笑，气氛因此缓和了不少。程彬彬颇有些居功自得，还冲柳沅沅眨眼睛，仿佛在说：怎么样沅沅？我这个主持功底还是经住了考验吧？
柳沅沅向他投来一个慈爱的眼神，像看地主家的傻儿子。
心间别墅的男男女女，就这样相安无事度过了半天。
指针拨到晚上，夜幕一降临，某些不安分的心灵又开始蠢蠢欲动。
吃过晚饭后，宋书嫣在屋里屋外转悠了几圈，似乎还没有放弃自己来这里的目标。
她了解清楚天时地利后，向众人提出了一项晚间活动：“晚上外边好冷哦，要不我们就在屋里一起看电影吧！”说着，她指向活动室里的投影仪。
钟熠眼前一亮，掏出珍藏的家伙：“我们看《13minutes》吧！前两天一个人在家我都没敢看完，好恐怖。”
那天大家都出去约会了，只剩他一个人在家，想看点恐怖片驱散落单的孤独，没想到看到一半就不敢往下看了。
黎弦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说道：“那就陪你看完这部电影吧。”
闻言，宋书嫣比钟熠还开心，不动声色地往秦正羽身边靠了靠，娇嗔道：“哇，听说《13minutes》好可怕的，我得坐在哥哥旁边才敢看。”
姜婧茜一看宋书嫣这模样就替黎弦难受，差点想翻白眼说“那你别看了”。黎弦扯了扯姜婧茜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发作。
秦正羽刚坐下，宋书嫣便马上坐到他左手边的位置，他的右手边反而显得空旷。除了她，也没有第二个人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到秦正羽身边了。
“又是一个只身犯险的人啊。”见状，许浩然微笑着轻声感叹。
程彬彬用手肘碰了碰黎弦，示意她坐到秦正羽的右边。黎弦一脸莫名，为什么非要是她？
“弦子，你就舍身为大家吧，不然位置不够坐了。”程彬彬小声嘀咕，双手合十作祈求状。
黎弦没辙，坐了过去。她一落座，姜婧茜马上把她右手边的那个位置给占了。其余人等也顺序坐下，各安其所。
电影开始了。《13minutes》是一部侧重悬疑氛围的恐怖片，没有血腥暴力的画面，一堆人一块儿看的时候几乎感受不到恐怖。
影片已经播了三分之一，连个鬼影都没见着，更别提血沫子了。黎弦小声嘟囔：“就这？钟熠居然看到一半就不敢看了。”
她这厢刚吐槽完，那厢宋书嫣就捏着嗓子尖叫起来：“哎呀，好可怕！”一边叫嚷着，还一边一个劲地往秦正羽身上挨。
秦正羽皱了皱眉，默默往黎弦的方向挪动了几分。黎弦感到左手边的气压骤然加强，便也默默向另一边挪动了几分。
宋书嫣没挨着秦正羽，又加紧靠了过去，秦正羽随之偏移。眼看着他越逼越近，黎弦又不得不靠向姜婧茜。
直到姜婧茜在夹缝中挣扎着，小声说：“弦弦姐，虽然我很享受跟你挤一块儿，但是这有点超出我的极限了。”
黎弦尴尬地顿住了，但是秦正羽一边并未停下。她不能再挪了，只能任由他的气息越来越近，直到两人贴到一块儿。
黎弦内心一阵哀嚎：天煞的宋书嫣，到底会不会撩汉，怎么一个劲儿地把男人往别的女人怀里推！
影片正好播放到无声处，两人静静地并肩依靠，气氛开始变得比影片更诡异。时值三月，故京的夜晚温度不高，屋里还开着暖气。一股清冽的雪松味道绕到她的鼻尖，身旁的触感却是温热。
嗅觉有痕，肌肤留迹。只不过是短短几秒，黎弦觉得有如一世纪般漫长。
这种感觉似乎从记忆里复活过来，如恐怖片中的鬼怪一般呼啸着将她拖入旧时光的漩涡。今夕何夕，此情此景。
“羽神，你知道这道立体几何题怎么做吗？”
“知道。你在a点和d点之间增加一条辅助线。”
“羽神，你知道这首曲子这里怎么弹吗？”
“知道。你的手要放松一点，但不是松弛，然后——”
“羽神，你知道长大以后会怎样吗？”
“……不知道，但想过。”
“你想的是什——算了，别告诉我，给未来的我们留一个悬念。”
“啊！长大真是复杂，比立体几何更抽象，比乐谱旋律更难解，让人想要长大又害怕长大。”
“你想太多了。我觉得长大很简单，至少我想的很简单。”
“是吗？我觉得有点累了，昨晚赶作业赶到好晚，脑袋都思考不动了。”
“累了就睡一会儿吧，到点之前叫你，我在这里。”
她忽然便觉得累了，在这样一个温暖的肩头之畔，留黑白画面忽闪忽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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