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找花
我仓促地捡起了自己的身份证,准考证,胡乱抓起散落一地的黑色签字笔。涂卡的铅芯全都碎了一地,断成了一截一截。
不过现在细细想来,那时候的尤清之于我,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副面具,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
他漂亮,冷漠,生人勿近。
拿着漂亮的成绩单,在讲台上潇洒自如地讲着压轴题,从容地应对所有老师的宠爱。女孩子们明里暗里地讲着喜欢,男孩子们明里暗里地艳羡他。
但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远远地注视着尤清的沉默,看着他手里的笔转得飞起,微蹙着眉直接在卷子上写写画画,末了轻轻呼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愉悦写着答案。
一切都从容而恣意,潇洒地仿佛同我痛苦狼狈的高三不是一个世界。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确实很大,犹如万里星河的两端,望眼欲穿,不见天日。
山顶的天空都是以假乱真的星星,往下去望,遥遥便是尤清清癯的影子。
影子终究是影子。
那一日,太阳逐渐西斜,落日余晖洒金,温柔地笼罩着校园。蓝色的塑料棚还搁置在空荡荡的操场,一半亮一半暗。
我的头发上还残留着些微暖意,错觉间像是被太阳灼烧后飘散出一股子蛋白质味儿,熏得人头晕眼花。
我仓促地抓起地上的东西就走,头也不回,脑子却异常清楚。
三十年河东西,吾为郎君卿为妾。
不想我刚拐弯,就在拐角处正正撞上了一人。
那人满脸通红,全是粉刺。眼睛不大,笑呵呵的,生得一副菩萨面——此人是我们同班同学,也是谢红中意的那人,大学霸。
此人名张羊,没错,羊羔的羊。
这一撞上,他未语先笑,温和地问我:“白时?还没走呐。”
我勉强憋出一个笑,有些尴尬地胡乱迎合:“嗯嗯是啊……你咋还跑回来啦?”
张羊呵呵笑着跟我打太极:“哎,我回来有点儿事儿……诶那白时你先走啊……”
这人奇奇怪怪的,我没再说什么,随便点了点头,张羊就笑眯眯地摆手道别,他自己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只等着我先走。
见他这样,我心头疑虑更甚,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先行一步。
我一直走到了学校的大门口,推拉的铁门已经合上了大半,只剩下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开口。上头的荧光屏还在滚动着一长溜红字:
“预祝各位考生取得满意的成绩!”
我转过学校门口,犹豫着步伐越来越慢,最终闪身进了旁边一家馆子,黄焖鸡米饭。老板娘围着围裙搓着手,隔老远就开始吆喝我:“娃——吃点儿啥——”
我身上没钱啊,支支吾吾眼神躲闪着说:“我等会儿人,稍等啊——”
热情的老板娘愣了一下,怕是没见过这种进馆子不吃饭的,她眼神狐疑,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我装着看不懂,厚着脸皮抻长脖子,胳膊肘垫在油乎乎,贴着塑料纸的小桌子上拼命张望。
老板娘绕到柜台后头,隔着一大摞啤酒箱盯着我。
突然,从学校门口绕过来两个人,靠近我这边的是张羊。他正满面堆笑,侧过脸对着尤清说着话。
我心虚得很,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紧张地看着他们二人。
只见尤清一张脸铁青,丝毫不理睬张羊。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尤清当真是没给一点儿好脸色。
我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何况我窝在这里偷看本就理亏。内心惶惶不安,只悲伤地发现尤清真得把我的向日葵抛在了原地,或者更悲惨,直接处理到了垃圾桶。
我低下头,难过地无以复加。不是因为尤清拒绝我,也不是因为他厌恶我,我只是觉得自己太过贪婪,继而把自己弄得太难看,也太难堪。
我如坐针毡,无意识地抓着桌面,弄得满手油,连尤清和张羊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顶着老板娘异样的眼光,我有些茫然地站在店门口,却下意识地奔回了那个小学校,去找我散落一地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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