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真假父亲
他微微一怔，眉头不自觉的皱在一起。
我也不管什么大逆不道了，接着说道：“父皇是不是觉得我没有被四皇子杀了，就是我和他有勾结？”
“既然皇儿这么坦诚，父皇也和皇儿说句实话。据可靠情报说，四皇子来皇都之前，与皇儿有过来往。”
我心头一跳，他竟在我身边派了眼线！
他眉头一挑，笑得云舒月淡。“四皇子自己也说了，与皇儿是故人。”
我已经受不了这种明的暗的点拨，开门见山道：“父皇想问什么呢？”
“丰清诺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父皇想要他是什么样的目的？”
“碧瞳，朕在问你话，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的不配合激怒了他，头一次他以皇帝的身份来命令我。
收了神色，低了眉头，我一五一十的答，“父皇大概也知道，碧瞳的授业先生是四皇子的王傅莫北，先生怕我在墨国过不惯，所以叫他来看看我。”
“王傅叫皇子来不远千里看你？朵儿不觉得这借口太荒谬了吗？”他讽刺的看着我，笑容里说不出的阴翳冷漠。
我感觉我心里的那丝念想大约破灭了，我想着自己是不是要离开这里。
曾经那个说除非驾崩不然我都是公主的男人变了，变得不再认识，或者他一直都是这样，只是我没看清。强忍住越扩越大的那丝悲凉，我平静的道，“因为不是借口，所以听起来会觉得不可思议。还有皓国以师为天，无论是皇子还是天子都很是尊师重道，莫要说来墨国，便是刀山火海，只要先生一句话，做弟子的没有不办的道理。”
“可城楼之上，你说你们不认识？”
“他比我聪明，比我优秀，比我长得好看，所以在先生门下的时候我就处处和他作对，那样说只是习惯而已。”
一半实话一半假话，我回答着他的问题。
他嘴角微微一撇，两戳胡子动了一动，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定定的看着我，目光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一入深宫，生死不期，这样的结果我早该想到的。
我摇头叹了口气，提了裙摆跪了下去。“如果父皇还是不相信，儿臣也无话可说，横竖我这公主的名号也是你封的，你且摘了去吧，要死要生，儿臣全听父皇发落。”
低着头我不能看到他的表情，我想他一定很生气了，一定会叫人把我打进大牢。只是我没有想到在此之前他会让我跪那么久，久到我感觉膝盖骨都碎掉了。
“朵儿，请相信，父皇一直是爱你的。”
我想到了云娘，八年以后她搂着我说，也是说着类似这样的话，这么大的伤害之后又来说爱，可信吗？
我低头不喜不忧。“父皇是一国之君，朵儿领会得，朵儿不会怪父皇的。”
“领会就好，昨晚的事情朵儿也受惊了，下去休息吧。”
“嗯？”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来，看到他细长的眼睛里的笑，仁慈的亲热的，属于父亲的笑。
“忘了今天的话吧，朵儿。”
“您不要责罚孩儿吗？”
“虎毒况且不食子，对你的宠溺一直没改变过，请记得，一朝入宫，世世受宠。”
“孩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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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东华楼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些事情，南宫鸣宇究竟是以怎样一种情绪来对我的，他当我是女儿，棋子，还是其他？这墨国皇宫里所谓的感情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我究竟要不要继续在这儿待下去？
“他已经开始不信任我了，宠爱？女儿？在皇权之下，都是假的！我不能在待在这里了。我在碧落城长大，那里才是我的故乡。嗯，我要回去了，只要逃出峰也城你就拿我没办法了！阿呆、七弦、小七，他们跟我走就一起，不走就随他们，反正我是要走了的。”主意一打定我开始大步朝前走。
院子里的雪已经融得差不多了，婢女宫卫们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前庭空荡荡的，走到东厢也没有看到一个人。
估计是刚刚火气太大，人都被吓跑了。
“有人在吗？”
“没有人在？”
叫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回应，我完全相信人都跑光了。
“丫头，好久不见？”一个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感觉熟悉却一时没有想起来是谁，习惯性的在回头之前先丢一句，“我们认识吗？”
“呵呵，这句话问得——”他笑得随意而豪迈，没有正面答话。
我四处搜寻着，奈何梅花障目，我一时间没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七八年没仔细看过了，丫头已经出落得如此动人了，和二十多年前的她果然很像，难怪……”
在他把这句话说完之前我已经看见了他。梅枝之后，那一张清俊秀丽的脸，温暖而柔和的笑容。
时光倒溯到十年前，那时候我还在碧落南城买豆腐，他带着一身贵气走来，告诉我，他是南宫家的主人。
张了张嘴，我吐出两个字，“是您……”
他从梅林里走出来，肩头还沾在几片梅花残蕊，“是我，丫头，你还好吗？”
我苦笑一声，一句话不知道怎么说。
我好吗，皇宫深院，天子脚下，伴君如虎。
我不好吗，锦衣玉食，豪宅美景，前呼后拥。
可是终究我不知道这好还是不好，或者我不知道这些话能不能和这个人说。按理来说，他是我的父亲，可是他身上我再也看不到亲昵了，十年前的那种亲近不见了，今天的他很是奇怪，隐隐的我觉得他有话和我说。
“皇叔有话不妨直说。”
“不，你该叫我父王的。”
他笑得清而淡，可是到了我这里却是无比的惊惧和惶恐，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的眼睛我问：“你说什么？”
“你不是公主，是郡主，你是我和兮玫的女儿。”
他走近我，试图将我揽进怀里。我仓皇后退，靠着门颤颤巍巍。我当然知道我是他的女儿，只是他如何知道的，如果一早知道那么为何他现在才告诉我？
“十年前我在南宫府也算尽职守纪，就算偶尔调皮，那也无伤大雅的，所以皇叔，你别开玩笑了。”
他走到门前，将我圈在门上，凝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这是真的，碧瞳，当年你母妃因为你是个女儿，又长了一双罕有的绿眼睛，所以将你交给云，云娘抚养。而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这事。”
我掀了眼皮，淡笑的看着他，“好吧，即便是这样，那么您想要告诉皇上吗？”
“我很想认你这个女儿，可是这样会连累你和云娘。我只是想看看你现在过得好不好。还有……”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我猜想那后文一定很重要，也许那才是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果然他道，“父王收到密报，六王爷丰泽曜向墨国提亲，诸位公主中会有一人去皓国和亲。”
“皇叔希望我去？”
“我儿果然聪明！”
“为什么？”
“因为父王要你成为真正的公主，而这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这样攸关苍生，牵系天下的事情他竟然可以这么轻松的说出来，而且没有觉得丝毫不妥。
“你去了皓国，父王的大业就完成了一半。”
他还在笑，我却已经毛骨悚然，喉头那句话打了几次转终于问了出来。“你要篡权？”
“不是篡权，这本就是我应得的，我为国家做了那么多年的牺牲，这江山早该是我的了。”
他眼里的光芒流转，那张曾经熟悉而亲和的脸这时候看起来是那么阴森可怖，我已经感觉到额头冒下的冷汗了，拍开他的手，我从他的掌控中逃脱出来，很较真的看着他。“我对着江山没兴趣，也没有义务要帮你。”
“是吗？”他眼中滑过一丝浅笑，那是莫名其妙的胸有成竹。
我心头一跳，有种不祥预感，果然，他道：“如果楼公子因此而受到伤害，朵儿也不怕吗？”
我眼角一抽，狠狠的瞪着他。“你抓了阿呆！”
“不是抓，只是请他去做客。上一回玩到一半被人带走了，这次费了很大心思才请到的。”
我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双手用力的握在一起，“上一次……也是你？”
他一脸的志在必得。“朵儿一定会答应的！”
我紧抿着唇，以至于心里的那股火气没有喷出来。因为他，我误会了丰子枭，而这误会又让我错过了救他的最佳时期，如果他死了，我势必要让他陪葬，即便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便是担上嗜父之名我也要替你报仇，我的子枭！
“朵儿明日早朝南宫鸣宇就是提这事，到时候朵儿就主动请命吧。”
“……”
“我的朵儿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这一次四皇子一定不会死，他对墨国一直虎视眈眈，父王不想让他成为绊脚石，所以父王希望他真正的死去。”他勾起嘴角笑得怨毒而阴冷。
我心里一阵冷嗤，你太看得起我了，就凭我也配让他死？
“朵儿不乐意？”
他走近，我别过脸避开，看着东边铅色的天幕我淡淡的道，“阿呆若有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片刻的安静，他笑出声来。“朵儿，我可是你亲生父亲。”
觉得这句话一定要说得有杀伤力，所以我回头看着他。凝着他明亮闪光的眼睛我一字一句的道：“不管你是谁，若阿呆有事，我定会双倍讨回，不惜一切代价！”
他脸上的笑慢慢的僵硬了，我话说完的时候那张脸已经变成了灰白色。他望着我，兀自带着一丝震惊，撇撇嘴，许久才道，“果然有够情义，父王也是有信之人。”
“那样最好。”
也许觉得待下去没意思，他在不久后就离开了。
离开之时，反反复复的交代我和亲的事情。我冷眼看着他消失在凋败的梅花林里。那一刻心里的悲凉无法言说，第一次父女相见，他要我为他的儿子做书童，那时候虽然委屈，但他也还算好，那时候的他笑起来还有浅浅淡淡的温柔。第二次父女相见，他认了我，却是要我做他的内应，以最爱我的人和我最爱的人为代价。
我很想问他凭什么，可话到了嘴边，想起他手里的筹码。
呵，不要脸了，怎样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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