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芳心焚
“曳予……遵命”和之前的冷漠不同，这声音似怨似叹。我一阵好奇百忙之中回头看他，熙攘的街头 ，他配剑而立，对着一堆五光十色的花灯皱着一张脸。那样一个淡无情绪的少年硬是被丰清诺折磨得欲哭无泪，我眼角一抖暗中挪动脚步，想与他拉开距离。
“轮到你了。”
清淡的声音将我定在原地，掀起眼皮看他，那眼角眉间遮不住笑意让我忍不住打战，咽了口口水我道：“什么？”
“你说过我带你出来就须担责任，可像你这般冒失，我的责任怕是没完了。”
“你想怎样？”
“嗯……”
他用骨扇轻轻挠着眉尾，上下打量着我，那意味不明的浅笑令我心里发虚，摇开扇子不着痕迹的挡住他摄人的目光。
香风扑来，冲远了我和他的距离。隔着无数提花灯的美丽少女我们无奈的看着彼此。
不断有女子向我们递上花灯，羞涩的神情里藏不住深深的倾慕。
“公子请收下奴家的花灯吧。”
“公子，收下奴家的花灯——”
我双手不停的接下她们的灯，想起掷果盈车一系列的典故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被人流挤向角落，眼看着再也看不见他，心里一急我推开人群。
身子一偏我被拽进巷子，借着微明的灯火我看清了眼前之人，嘴角一扬我欣然道：“算你够义气！”
他回头看了看大街，见女子往相反方向追去不由长吁一口气，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道：“快走吧，云大少爷！”
我两手不闲的提着一堆花灯跟在他后面，这样走多少有点碍事。“怎么办，去哪儿？”
“河边放灯。”
“也好，省得碍手碍脚的！”
河水清澈明晰倒映着万家灯火，他单脚跪在河岸将一盏盏花灯放入水中。神情细致专注，让人禁不住心向神往。彩灯共与的习俗我是知道的，眼前这个一朝太子竟然如此细致的维护着那一帮平民女子的芳心却是我万万不知道的。因为平和所以高贵，因为低调所以奢华。这骨子深处流露出来的高洁优雅让我心猿意马。
无耻的我撒了个小小的谎，这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谎言会让我那样后悔。“这些花灯是做什么的？”
没想到我会突然发问，他从水影里抬起头来，临水一笑，波光眸光相映明媚如画。“大概是让我们放来玩的。”
没细想他说的是真是假，我提着衣摆蹲在他身边，看着他那样漂亮的脸蛋我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一丝细腻的温柔自心底某个角落伸流出，我脑中闪现那句话“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想也没想的抓起地上一盏花灯递过去。“那么，我也送一个给你。”
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他抓在手里的灯险些落地，蓝湛湛的眸子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我。惊异，疑惑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化为齿间的一句。“你确然不知？”
我有些心虚，眼珠子不由四处乱瞟，下定决心死撑到底，提了一盏花灯抛进河水里。“我和你一起放， 你得把我的先放了。”
他没有动作，只是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翻了个白眼，大为尴尬，正要表明心志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殿下，仪芳的灯你收是不收？”
微服被认出多少有些没面子，趁着她还没认出我不留痕迹的转过了脸。瞥见丰清诺微微变色的脸我没由来的心头一跳，他们是连理之璧。
果然他笑了，如此有风仪的笑。“当然。”
“那仪芳就不打扰殿下和这位公子了，告辞。”
我慢慢的回过头，那女子被众人拥护着离去，如此排场如此刺眼。我觉得我和她有些距离，难以逾越的距离。
那盏漂亮的花灯在我面前晃了晃，丰清诺笑得若无其事。“那我们继续放花灯？”
我眼睁睁的看他把一盏盏灯放入水里，那样小心翼翼。我的那盏灯终究被遗忘在脚边，光芒渐渐变弱。
皓国风俗里，要是少年对女子并无反感便会将女子的彩灯放入河水中。我的那盏灯最终被他遗忘在脚边，光芒一点点的熄灭。
眼睛里发酸的痛着，视线渐渐模糊，我看见他嘴唇一张一阖的动着，然后笑着站起来。
他终于拿起了我的灯，左右看了看，最后掏出了一样东西——火折子。
我发誓那绝对是我见过的最残忍的拒绝方式，看着面前焚为灰烬的花灯我兀自不信，心突然就被掏空了，强忍住的泪水轰然决堤我捂住脸眼泪却从指缝源源流出来。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拨弄火焰的手臂顿了一顿。“你……怎么了？”
怎么？我心里冷笑，表白被拒绝了，不过，过几天就好了。
这样一想便慢慢的站了起来，将眼泪抹干净我俯视着他，神情淡漠，一字一顿。“我—不—玩—了！”
聪明如他大概也看出了我神色间的反常，伸手就要来拉我，我手腕一转，扇子重重拍在他手臂上。 “说了不玩了，太子——殿下！”
他怔愣的看我，幽深如海的双眸中隐匿着某种情绪。被那一扇子打掉了面子，他恼羞了吧。我冷笑，转身，如骄傲的孔雀。你不给我面子，我又何必给你面子。我的意念里爱是不能悲微，纵然喜欢你到死。
我开始一步步的往回走，明明是来时的路来时的风景我却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不死心的回头，人影复重重，花市灯如昼，找不到他的影子，热闹的街市空空如洞。他没有跟来，如我所料。我这般情伤却是出乎我的意料。
仿佛一件最珍爱的宝物被摔碎了，我用尽了所有方法和气力却再也拼不全。曾经那样尽心尽意的维护的一个人，出生入死都想保护的一个人，现在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他不待见我！我想哭，哭不出；我想笑，笑不出。那样懵然无力的情绪我穷尽两世的阅历也找不到一个宣泄的方法。
混沌中听到有人叫我，下意识回头，来不及答应早被人群挤向一边。灯火明灭不定，空气里爆发出一声刀剑交错声，刹那间街道沸腾，女子的尖叫、孩子的啼哭、男子镇定的呼喊交织在打斗声里，整个街道像炸开了的油锅。原本闲散漫步的男女老少开始冲向四周，无论是有组织还是无意识的，他们都在做着同一个动作——跑。鞋子掉了跑，摔倒了爬起来再跑，撞在别人身上尖叫咒骂一声继续跑。
这么混杂的情况慌张反而死得快，我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做着最大努力让自己在推来挤去的人堆里保持平衡。
打斗声越来越近，我又听见有人叫我了。我寻思着这个人会是谁，意念分散立刻有人扯我手臂，我一紧张，重心不稳就向前摔去。
眼前发黑，意识开始涣散，失去知觉的一刻心里的苦楚忽而消散了，咬着嘴唇我告诉自己，“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丰清诺，那么我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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