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每一个客户的长相都被叶馨刻在了脑仁上,像是微雕那样,密密麻麻。而这些微雕纹路上的纹路,是对每一个人的备注。
她穿梭在人流中,准确无误地找到每一位董事长、总裁,又或者高管,只谈他们喜欢的,不谈他们最近是否给自己下订单。
明崇和她前后脚进门的,或者说,他已经来过一次了,这次算不上和叶馨一样,是姗姗来迟。明崇做事讲究效率,也需要手下的人只按效能办事。
他的眼睛永远像是扫描仪,只要扫一眼,就能确定自己手下的人会不会出乱子。
叶馨的表现让他现在还算满意,明崇喝了口香槟,朝自己的上司走去。
他这位上司,销售总监老姜,是个马上就要离职的人。而下一个坐上这个位置的,明崇丝毫不怀疑,肯定就是自己。
管理销售部意味着,他手里管的不仅仅是明成的销售,连子公司稻满舫的大部分工作事宜都归他拿捏,就算是稻满舫最大的老大也得敬他三分。这也是在总公司爬的好处,上一个台阶等于上其他人的好几个台阶,或者直接登顶。
明崇想到这里,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这个位置老姜坐了近十年,树敌众多却屹立不动,甚至从中捞了数额可观的油水,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轻易离职的类型。
可他偏偏提出了辞职,态度十分坚决,并且有意提拔明崇做自己的接班人。
慈善拍卖会是他最后负责的一个项目。
明崇要做的就是,让对方最后的这个项目风风光光结束,不出任何差错。
老姜正和老客户聊天,看见明崇过来,喜气洋洋地给人介绍明崇:“我要走了,这是我手下的区域经理明崇,以后有事就找他。我能办的,不能办的,他都能给你办。”
末了还要补充上一句:“后生可畏啊。”
明崇不动声色地笑着给人敬酒,心想后生可畏都是因为前生可恶,但凡要是有一件事他明崇没办下来,最后记得的还是老姜,要找的还是老姜。
他是听见的,那人和老姜打趣,说老姜以后就是正经姜总了。虽说老姜在公司里说的是辞职回家养老,不带走一分一毫,可这都是说给公司听的。老姜这一走,指不定多少客户会跟着他走,又指不定多少人要跟着他走,除非他老姜真的不做这行了。
现在看来,不可能。
等人走了,老姜抿口酒,悠悠哉哉:“你刚刚听见了?”
明崇笑笑,往错义处走:“听见了,能办的不能办的,我都得办好。”
他不准备跟着老姜走,也就不必去接对的话。老姜看他一眼,不在乎这句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吗?”
“为了养老。”明崇喉间好像漏出了细小的叹息。
老姜打量眼前的下属,他最得力的那个下属,知道这人是在打马虎眼。如果明崇和他走了,那是最好的好事。可是明崇想留下来,也许是因为自己的橄榄枝不够粗。
他将视线挪到会场中心,那里站着一个众星拱月的女人:“杨家要涉足珠宝行业了,他们请我去做cmo。你和我走了,照样还是销售总监,不好吗?换种说法,杨氏的总监和明成的总监,哪个更好?”
cmo一个人管着的不止销售部,还有市场部。老姜天天和市场部总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现在好了,换个地方,看人家斗。
“请你去?”明崇垂眼,脸上浮现出往常漠然的表情:“你不该这时候告诉我。”
老姜不说话了,任由沉默蔓延开。明崇不是个剑走偏锋的人,他所做的每件事都足够谨慎,仿佛永远相伴在利益的左右。
说话也一样。
老姜明白他的意思。
明成是国内珠宝行业的巨头,要说对家,几乎是没有的。门店遍布全国各地,金银珠宝翡翠,样样涉足。国外虽说分公司不多,但也是能在各处都找到自家人的。
杨氏从未涉及过珠宝行业,但一直都有拓展业务的倾向。现在说要做珠宝,必定不是玩笑,毕竟他们挖了老姜。
可老姜是去做cmo的,看上去又像个玩笑了。老姜做销售总监快三十年,迟迟上不去位,就是因为他只懂执行,不懂策略。
除非老姜手里有什么筹码,用筹码换的高位。
说杨氏请他当cmo,还不如说是他想方设法去杨氏当的cmo。
这样跟着他走,是不大有什么未来的。
可是老姜手上有什么筹码?明崇想不明白,他看了一眼不再言语的老姜,发现对方的目光落在叶馨身上。
在今天之前,老姜都不记得叶馨这个人,现在忽然却记得了,非要她去做不属于她的工作,就算这个安排是在把她的本职工作后置,他也没松过口。
叶馨和谁有关系?谁又和杨氏有关系?答案呼之欲出。
柳卓。
已经退出杨氏的柳卓和小销售叶馨,他们俩就能当筹码?明崇一口喝完高脚杯里的酒,“啧”了一声。
看不明白。
叶馨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还在勤勤恳恳地去和大佬们打招呼。哪儿知道大佬们看她的眼神个个意味深长,也不和她多说。最爱说话聊天的那几个,今天也不乐意和她多说一句。
怪得很。
叶馨觉得这事儿肯定有问题,可现在问题在于,她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先前明崇没和她说什么,说明自家这个上司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叶馨想了想,转了脚步去找陆昱,陆昱也是她的客户之一,除此之外也是陆桥的亲哥哥,对她一直很不错,又是个位高权重的,从他这里打听的总不会出错。
陆桥和陆昱坐在沙发上聊天,刚应付完来打招呼的人,这会儿还算得空。
看见叶馨过来,陆昱隐晦地看了一眼陆桥,对方那张和自己很像的脸上死气沉沉,好像屁股底下是一座坟,而不是真皮沙发。
旁人看陆桥,是处变不惊,只有陆昱看,才觉得他满脸都是死气,什么都不能叫他开心起来。
现在叶馨来了,陆桥的眼神终于活泛起来,他轻微地眨了一下眼,里面立刻被注入了一股活水。然后这股力量带动了他脸部线条的每一处肌肉,让他露出真心实意的笑。
“叶馨。”他这么叫了一声,眉毛随即耷拉下来,变得又委屈起来:“怎么现在才来找我?你饿不饿?”
饿个屁,她刚在你那里吃了半个三明治,又在餐台上把所有点心都轮着吃了一遍才过来的。陆昱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划拉了两下,再飞快地装回口袋里。
他这时抬头多看了一眼叶馨,小黑裙小高跟,气若游丝,快要不久于世,典型的上班状态,和刚刚的陆桥天生一对。
陆昱装作自己是才看见她的,自然地指指沙发:“坐。”
“不饿不饿,就是头昏脑胀的。”叶馨坐到单人沙发上,喝了一大口橙汁,缓了缓神看向陆昱:“陆总,最近还好吗?”
陆昱这边略一点头:“行了,坐着歇歇吧,和我还寒暄个什么劲?”
叶馨挠着脸笑笑,陆桥半倚在沙发上看了眼手表:“过会儿拍卖会就开始了。”
“陆二少爷,我有多久没见过你了?”
强势的女声横插一脚,叶馨闻声去瞧,说话的人是个穿着香槟色拖地礼服的女人,老王在她身后不远处挤眉弄眼地叫叶馨看手机。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直没看的手机,这才发现,老王给自己发了十几条消息。
陆桥脸上没笑,坐在沙发上不动弹,但嘴上还算客气:“杨小姐,好几年不见了。”
杨芨,杨氏的那位杨小姐,柳卓的前妻。叶馨眨了眨眼,没插话。
杨芨扭头又和陆昱打招呼:“陆总,听说你交了个女朋友,怎么没叫她一起来?”
陆昱站起身和她握了下手:“她不爱来这些地方,也就不来了。”
杨芨听罢,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叶馨:“怪不得,我说怎么叶小姐坐在这儿就不走了,原来是正主没来。”
叶馨咂摸出味儿来了,不动声色:“难为杨小姐记得我姓叶,不愧是明成的老客户了。”
陆桥听得直皱眉头,杨芨什么毛病?找茬找到这里来了?
陆昱双手抱怀:“杨芨,有什么事直说吧,正主来不来,叶馨都能坐这里。”
“那你问过正主乐不乐意吗?”杨芨挑了挑细眉:“陆昱,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我给你提个醒。”
“这个叶馨给你当小三,那是掉你的价。”
叶馨听明白了,她这是在说自己喜欢插足。
为的是柳卓。
那些人不搭理她,为的就是不得罪杨氏,真把她当小三看了。
叶馨心头上的火“噌”地就上来了,却不得不压在心头上,站上前说话:“杨小姐,你之前和我的客户都说了什么?”
“说什么?说事实啊,说他柳卓追在你屁股后面跑,刷杨氏的卡给你送钱送业绩,说他死不离婚,全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吸杨氏的血,说你□□,说你脏。”
“说谁再买经你手的脏东西,我就叫人剁了他的命脉!”
杨芨的声音温温柔柔,嘴角含笑,可声音却大得很,是要周围的人也听清楚,听明白。
“叶小姐,别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拽着柳卓,又巴结陆昱。”
“杨氏陆氏的好处,你都想占完,饕餮也没那么能吃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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