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
他们到达大慈悲寺中时，寺中的香客没有一个人。
提前知道天子要来，大慈悲寺内众僧早已经做好安排了。
几位穿着僧袍的师父在门口恭候。
隆齐已经知道陛下意图——只想与贤良妃两人单独在一起罢了。
于是已经早早派人通知那帮德高望重的僧人。
他们只是出个面，行了个礼后，便纷纷退下，去安排其他的事宜。
戚施然轻车熟路的带着穆韶延来到那棵花树面前。
那树，繁枝叶茂，高大粗壮，似欲冲破云霄之巅。
下面还有僧人修剪的新鲜痕迹。
戚施然仰头看着新鲜长出绿叶的树木，开口介绍：“这个树名为揪树，又名为梓树，夏季会开很多粉色的花，然后发出一种淡淡香味，不刺鼻，很好闻。”
穆韶延点了点头。
戚施然眼中含着怀念：“我小时候就很喜欢这种树木，后面在大慈悲寺时又见到了，心中亲切惊喜，便每年都来这里看一看。”
听到这话，穆韶延心中疑惑，阿然小时候喜欢的树，为什么要到大慈悲寺来看？
侯府中整个玉湖都是阿然的，不过是一棵树武安侯难道会不许？
他不知，戚施然口中的小时候是她从前那个时空的小时候。
所以，她的眼神中才会流露那般沉重的怀念。
即使，她在前世是个憋屈的十八线，并不光鲜，可是时光一去不复返。
她只有在这里拥有无上荣耀，才能够证实自己的不凡。
若是在前世活得长久，她定然也风光无限，不再是那般籍籍无名，卑微苟且。
戚施然收回心神，微笑着继续道：
“这个花开的时候要等夏季，若是陛下以后有时间，夏季可以来看看。”
穆韶延道：“到时候朕与你一起来，也如今日一般。”
看着戚施然的如花笑颜，他没有再细想。
戚施然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们并肩走在树荫下面。
寺庙当中。
树荫浓郁，气氛安静，供着佛像的台上燃着一圈一圈的檀香。
两个人并肩走着不说话。
穆韶延珍惜这个难得的时刻。
似乎只要两个人的呼吸交融，一个字都不说他都已经心满意足了。
”陛下。”隆齐步履匆匆的赶过来。
“大师已经准备好了，请陛下前往。”
他是皇帝，没有那样清闲。
即使出行到大慈悲寺，也不仅仅是为了贤良妃来故地重游。
若是如此，那些个斤斤计较的大臣也不肯。
所以他身上背负着另一个说重要也不那么重要的政治任务——为国祈福。
他是新帝，大慈悲寺是名庙，以往也有帝皇上大慈悲寺祈福。
只是以往都是排场隆重，跟随着一众的大臣，十分高调。
他低调出行。相比于陪贤良妃游玩这个理由，为国祈福倒是好令人接受一些。
穆韶延不愿前去，开口朝着戚施然道：“阿然可要与朕一起？”
戚施然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四处看看，这种大事，不是臣妾可以参与其中的。”
“你就算去了又如何？”穆韶延心中升起不服气，他的阿然，是什么不能够参加的吗？
“我只是想去其他地方坐一坐罢了，臣妾等着陛下。”
穆韶延被那一句‘等着陛下’说的心中畅快，他要离开戚施然的心情都没有那样沉重了，只紧紧的叮嘱道：“阿然随身一定要到带好侍从，恐生意外。”
说完，他朝着身后开口，“卫卓。“
穆韶延身后出现一身着盔甲，孔武年轻的男子，腰间系着配件，单膝跪在穆韶延面前，声音洪亮回道：”是！“
”保护好贤良妃。“
”是。“
戚施然眼神略过，淡淡的瞥了一眼。
卫卓，羽林军头领，穆韶延心腹。
……
戚施然挽着鹅黄色的披帛，拖着长裙，身后跟随着欲翠随紫两人，后面还有卫卓带领的一群羽林军。
她像是漫不经心的四处闲逛着，随后选了一处清幽的地方。
欲翠从随身兜里面，拿出一块绢帕，垫在石凳上面，
随紫将石桌清理干净，随后欲翠从身后的小宫女，在去上面摆上点心，酒水。
卫卓瞥到这一幕，暗自咋舌，这贵人，果然是金贵。
宫人利落的布置好地方，戚施然缓缓落座。
欲翠转身走向卫卓，低声道，“娘娘要在此处下棋，不想见人，大人带着手下走远些吧。”
卫卓当下就要拒绝。
欲翠接着补充到：“婢子与随紫这等娘娘的贴身婢女也是如此，若是届时娘娘不悦了，大人不要怪婢子没有说过此事。”
说完，随紫正朝着欲翠走来，他们两人并肩走向远远的出口处。
卫卓心中一想，依照陛下对贤良妃那般稀罕的劲儿，他定然不能够得罪。
他抬眸看了一眼四周，就几个出口。
欲翠同随紫等宫人都远远的守着离戚施然最近的那个出口。
随即，他吩咐下面的人，守着四处。
定然不能够出一点错误。
四周清净，戚施然坐在树荫之下，着手摆上一棋盘。
开始手谈。
这等宁静的模样难得，戚施然仿佛不受外界的干扰。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素色僧袍的人走到她面前。
“戚施主。”
他的声音清淡平静，似乎是被禅声长久的熏陶，沾染上了佛性。
戚施然头也不抬，“坐吧。”
大慈悲寺不仅仅是因为依靠皇家贵族才声名鹊起，也不是应为那棵难得的梓树，这里更为珍贵的是那个天生佛眼的禅师。
传闻他是佛子下凡，出生便具有慧根，一双眼可以看透前世也可以看透未来。
只是他深入检出，难得出门，动不动就称是远游修行了。
没有人愿意得罪这样一个身上有着神话传说的人，毕竟如今忌惮鬼神之说。
原本，穆韶延祈福也是想要邀请禅师亲自出马的。
原本寺内答应的好好的，可是前两天禅师就说，临时要出行了。
便放了皇帝的鸽子。
只有戚施然知道他的鬼话，懒得动罢了。
“施主好雅兴。”禅师开口道。
“红尘中人，比不得禅师您。”戚施然抬眸看他，抬手推过一盒白子过去。
禅师拿起白子，下了一步，一双清透的眼放在戚施然身上，道：“戚施然许久未见，竟然安静了许多。”
戚施然拿起黑棋，没有看他，抬手干净利落的放下，“这不正是你想要到吗？”
“这似乎有些突然。”
戚施然手上的动作不停，嘲讽的笑了：“禅师怕是期待已久吧。”
禅师停下手中的东西，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
睁开眼，无奈开口，“戚施主冤枉小僧了，小僧从未有过如此想法。”
“我才懒得管你是什么想法，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你这破庙，以后我也不来了。”
戚施然懒得和他虚与委蛇，看着他勾唇一笑，“小和尚，以后就算是你求我来。我也不来了，你自己玩吧！”
禅师静默的看着戚施然，安静了一会儿才道：“从前我看不出你的过去，也看不清楚你的未来，可是如今，戚施主面像被血气环绕着。戚施主，你心中的戾气太重了。”
戚施然拿棋子的手一顿，她忽然抬眸直直的看向禅师。
他眉眼安静，充满着佛性，双手合十时，低眉垂眼的模样像是供奉起来的佛像。
可是私底下，他懒散又有些恶劣。
戚施然缓缓勾起了一丝冷冽的笑，像是一朵充满着危险又美丽的食人花，“禅师的眼睛还是如此好使，真是叫我羡慕不已，好想挖出来，借我用一用。”
她的威胁溢于言表，禅师丝毫不惧，也缓缓的笑，“戚施主想要我这双眼睛不是一日两日了，小僧已经习惯了。”
“可是我现在不想要了。”戚施然抬手扶了扶鬓边的芍药花，轻声开口：“你太无趣了，我如今要的东西可有趣多了，比如这彦国，比如那位陛下。”
禅师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皱眉，开口道：“戚施主，这……”
戚施然伸出食指，比在他的唇前，“嘘……”
他淡色的唇红同戚施然玉白手指相碰，红白交加，莫名交缠出一种无端的暧昧。
禅师闭口不言，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戚施然伸出手，放在他身边的白子棋盒中，拿出一粒，白子放在他们俩之间，开口道：“这样说也不对，只是，这样会让我开心，还有其他人……”
她眼神锐利的看着禅师，抬手将白子放下，清脆的一声响，“我会一个一个的揪出来，然后，杀之。”
禅师听罢摇了摇头，道：
“戚施主，若是你一心向善，你心中所愿定然能够实现。”
“哈哈哈……”
戚施然仰头笑出声音，随后看向他时，眼尾通红，墨色的瞳孔中爬上疯狂，“我只要池钰活过来，谁能？”
她站起来，抬手指着他，“你吗？你是转世的佛子，难道你还管生死簿的事情。”
戚施然闭着眼，泪顺着她妖艳的眼角流下。她深吸了一口气，胸中的痛苦和戾气一同翻滚，“我在霞山崖底找到他，手上满是他的血，即使他身上的衣物都是池钰的，但我心底还存着一丝妄想。想，是谁要把他掳走；想，他是不是躲起来了，要给我一个惊喜，可是当我看到他耳垂那一粒痣时，我的心都要碎掉了。”
戚施然缓缓睁开眼看着禅师，轻声问道，“你是佛，佛会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她哽咽住。
“那一粒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有我在他耳边说悄悄话的时候才看到，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禅师长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掏出布帕，递到她的面前。
戚施然转过身，没有接。
他不勉强，又收了回去，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惧。”
“若是池大人知道戚施主这般为难自己，他定然也是不愿的。”
戚施然收拾好自己，抬起头又是冷艳的模样，斜眼看了禅师一瞬，声音那般轻柔妩媚，冷讽道：“你以为我会在乎他是怎么想的吗？”
“我要为他报仇，这与他何干，除非他站在我的面前，告诉我，一切都是他的错。到时我不会报仇，我会叫他碎尸万段。”
她轻轻一笑，“但，可能吗？”
说完，戚施然抬脚，朝着出口走去。
“他已经碎尸万段了，在我的面前。”
禅师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世事弄人。
他转身收拾方才的残局，目光落在棋盘上，一顿。
最后一颗白子被戚施然落下后，白子一边，已经成为了一种死局。
他忍不住一笑，这戚施主这是在警告他啊，不要自寻死路。
果然，戚施主如今的戾气太大。
这彦国，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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