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
穆韶延踏入栖颜殿，内心惴惴。
抬眸就见戚施然捧着一本厚厚的《资治通鉴》坐在桌边细读，她头上的金丝吊坠翡翠步摇，落在她娇美脸庞的右侧，微微晃动，交相辉映。
随紫站在一侧，一脸严肃，不甚熟练的在香炉里面小心的加着香料。
穆韶延清楚的记得，这是他推荐给戚施然学习书单名册上面的一篇。
思及此处，他心下瞬间松了一口气，不由升起有一丝庆幸……或许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其实他哪里懂得那么多名门书册，泛泛读过，却未曾细细研究过。
给戚施然布置的作业，不过是有样学样，当初那个教导皇子的大儒留下作业，让他们读书时，也是这般。
穆韶延没有那样博学，不能够对症下药，也可以依葫芦画瓢。戚施然又是那样好学，他不由得学起了那时候的夫子，兴致勃勃的布置作业。
“阿然，你的书看完了吗？”
他走过去，声音平静，姿态有些别扭，暗含试探。
戚施然轻轻的一个抬眸，卷翘的睫毛如翩跹的蝶翅。她的眼神安静，就这样注视穆韶延的瞬息之间，叫他瞬间维持不住内心的慌乱。一路上长久的心理建设，轰然倒塌，沦为废墟。
正在他想祈求之际，戚施然收回目光，又放在了书上。
这样的漠视，叫穆韶延心中越发的难受。
在阿然的面前，他总是这般，再如何的骄傲也落入尘埃。
他走过去，坐在戚施然的身边，两人中间隔着黄花梨木做的小桌。
上面摆着彩绘茶杯，和几碟精致的小点心。
随紫见状，安静福礼后退下，将门口守着的人都唤走。
“阿然。”他郑重的开口。
穆韶延低头看着自己安放在胸前的手，心中莫名有了一丝底气。
受伤的手，微微握成拳，穆韶延的伤口已经不那样疼了，这是阿然与太医一起照顾的成果。
大概，他与阿然，也有过一丝的过往，这也算经历过生死。
虽然也是精心设计后的结果。
“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穆韶延问道。
戚施然慢慢的翻开一页书，眼眸专注沉静，听到穆韶延的话语，动作一顿，偏头看向他。
“你说的是什么消息？比如，宫内皆知的喜事，莲美人有孕这一消息吗？“
说完，一双盈盈美目定定的看着穆韶延，穆韶延唇动了动，欲想开口，就见戚施然微微一笑。
”这个臣妾自然是听到了。“
她放下手中的书册，双手放在腹前，落落大方的行了个半礼：”恭喜陛下。“
说完，戚施然抬头看他，”这样可以了吗？陛下？“
她的模样似乎大度又决绝，像史册里面的每一个贤妃，大度贤良。
叫谁见了都挑不出丝毫错误。
但穆韶延见了一点都不开心，他后悔为阿然取“贤良”二字的封号了。
穆韶延的心一下慌了起来，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想要握住戚施然，但戚施然拿起书后，身子一侧，躲开了穆韶延的触碰。
穆韶延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恼怒，他不懂，明明自己已经是陛下了，为什么戚施然还是这样——不冷不热……
不恭不敬……
瞥到手上的白色绷带，他又猛然惊醒。
他怎么可以这样想阿然？她同别人是不一样的，阿然性格骄傲，天生聪慧善良，敏感又多情，她是自己强求的，所以……
其实阿然也有和颜悦色的时候，他受伤时，阿然全心全意的照料。阿然为他看奏折，为他读书，为他写字……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很好，那么错的……
是其他的人，特别是那个孩子！
穆韶延心沉下来，目光慢慢染上了戾气。
他不会责怪阿然生气，没有礼仪，很理所当然的将一切归于旁人。
“阿然！”倏的一下，他站了起来。
这忽然的动作，戚施然微微惊讶，侧目看他，就见到穆韶延一脸毅然，看着她坚定的开口：“你放心，既然你不愿意看到这个孩子，那在明天，他便不会传出任何消息。”
说完，他给了戚施然一个放心的眼神，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只是……
步伐一顿，穆韶延低头看去，就见戚施然如玉的手紧紧的拉着他的衣袖，仰头直视着他，一双潋滟的眼，染上了怒火。
“你疯了！”
她依旧那样是放肆，可却是他最爱的模样。
“朕没有疯，阿然。”他低头轻声开口，脸上是温暖的笑容。
穆韶延看到戚施然如白玉似嫩葱的手上突出的青筋，她在多么用力的挽留自己……
穆韶延的喉结动了动，抬起手小心的，轻松的将它掌握在手心。
他看着戚施然的脸，双目灼灼。
这个眼神的意味不言而喻。
戚施然别开脸，意料之中的躲开了他chiluo的目光。
穆韶延不介意，他双手捧着戚施然的手，放在胸膛，单膝跪在她的面前，目光虔诚的开口道：“阿然，朕期待的孩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莲美人的孩子本就不该出现的，朕只是要去做一件正确的事情。”
戚施然看着地面，沉默不语，她的脸庞似枝头桃花，娇艳欲滴，如雾般带着一种梦幻之感。
穆韶延一时间盯着愣了神。
她眨了眨眼睛，像是失去生气的漂亮木偶，一下子鲜活过来。
许久之后戚施然才开口道：“你是天下共主，想要孩子有的是人给你生，但我却不喜欢孩子。”
语气闷闷的，听着一点也不开心，穆韶延从沉迷戚施然的容颜中醒过来。
他眉头蹙起，有些心疼。
戚施然似乎整理好了心情，郑重的看着穆韶延道：“我听闻女子怀孕生子从来都是由鬼门关走过一遭，惊险十分，相对于孩子，我更加惜命。所以我不想生孩子!”
这番言论堪称惊世骇俗，虽然彦国足够开放，却也没有这般。
穆韶延越听，眉头越发的紧锁。
他心中不适，阿然是不愿生子，还是不愿为他生子……
其中真相，穆韶延不敢细想。
“阿然，古今的女子，孕育生子，繁衍子嗣，向来如此！”
穆韶延沉声道。
若是被其他人听到这话，阿然实在是会被上折子参上好几本，届时足够他们烦心了。
偏生戚施然在这些方面倔强，如同作对一般，抽出被穆韶延紧握的双手，站了起来
华美的紫色金线裙摆曳地，她如同最美丽夺目的牡丹，缓缓绽放。
“是向来如此，可我不愿如此，我怕疼，怕痛，怕万一……陛下，也许我并不是您期待的那般，臣妾有许多不好之处，是一个极为怯弱的女子。”
戚施然说最后一句话时，低头看向依旧单膝跪地的穆韶延。
这样从下往上面看的视角，是穆韶延对戚施然最深刻的印象。
这并不会让他觉得阿然傲慢而高贵，只会让他觉得，阿然向来便是如此。
高高在上，温柔怜悯。
此时，她的温柔中却出现了一丝伤感。
穆韶延很容易察觉出戚施然语气中的变化。
他站了起来，心疼的看着戚施然，“阿然，勿要妄自菲薄，人人皆是趋利避害，你不过是怕疼而已，哪里会是同怯弱之辈。”
阿然一定是被什么伤到了。
穆韶延肯定的想，这样柔弱的阿然，更加的想让人好好的保护着。
想到此处，穆韶延看戚施然的眼神越发的柔软
“朕说过，不会勉强你，你放心便好了。”
戚施然听着穆韶延给出的承诺，神情有些恍然，目光暗淡，低头道：“我幼时听闻母亲生我十分艰险，后面伤了身子，再也不会有身孕了。我心疼母亲，也害怕自己以后有同样的命运，当我同父亲说这个决定时，他便骂我，说，若是每个女子如同我这般，这千百年祖宗的基业怕是会覆灭掉……”
说到此处，戚施然的声音梗塞，可怜至极。
穆韶延虽是认同武安侯的话语，可是看到阿然悲伤的模样，便瞬间觉得，武安侯真的不是个好父亲，太过严厉。
若他有阿然这般的女儿，定然是温声细语，好好呵护。
穆韶延心软的紧，终于忍不住抬手将戚施然拥入怀中。
戚施然没有拒绝，顺从的依靠过去，继续悲伤的诉说。
“他不想要眼前鲜活漂亮的我，只想着死后虚无缥缈的基业，我伤心了许久，从此便不曾同人提起过。”
阿然眼睫上沾着泪花，神情伤痛。
想来这件事情对年幼的阿然心中打击很大，穆韶延享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心中既是唏嘘，又是心疼。
这样的阿然武安侯竟然这般舍得，也不低下身去哄两句，简直！
不知所谓！
穆韶延给武安侯记上了一笔。
手上不停的轻轻拍打着戚施然的背脊，默默安慰。
戚施然渐渐的平静下来，穆韶延才轻声道：“阿然思虑周全，朕虽不曾亲眼见过，却也听闻，女子一生艰险，孕育生子一事更是惊心动魄。既然阿然不喜，那我们再也不提此事。”
“可……可陛下是天子……”戚施然捏着手帕，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不好意思的垂下，模样羞愧，脸颊薄红。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如今言行是多么不妥了。
穆韶延将戚施然的小动作尽然收归眼底，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莲美人的孩子留着便是，朕再是天子，也知晓儿女都是债，生那么多又斗的你死我活。这样的日子，朕不想再经历一次。”
说到后面，穆韶延的声音同神情都变得冷漠起来。
他是经历了兄弟欺压，遭人lingru的日子，并不想往事再度重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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