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醒”
层层叠叠的漆黑帷幕被掀开,她睁开了眼。
眼前不出预料的是又一层黑暗,就像快要顶到鼻尖的冥顽不灵的一堵墙。
一阵疲惫。这种疲惫始于沉重酸胀的眼皮,视觉上的疲惫。心理上的疲惫。但最终归于如汹涌海涛下的海底般宁静如常。
她有一种“注定”的自我厌弃,她注定是这个无色剧目的唯一且忠实的观众。
“怎么了,西维娅”是团长艾文的声音。小刀的锋刃停下了在铁盘上沙沙作响的切割声,他礼貌地问了她一句。
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周边嘈杂得就像身处集市,她闻到了焦香味,是早上旅店贩卖的煎蛋,闹哄哄冒着热烟。她不讨厌。她尤其喜欢卷边的焦香和流心的蛋液。只可惜新来的伙计时常未能掌握好火候。她的手里正握着木勺,正是楼下旅店中使用的款式。
看来我是不小心睡过去了。她想。
她摸索着用木勺子试探煎蛋的中心,试图通过勺底向下的挤压来感受流动的蛋液。她喜欢也只喜欢流心蛋黄,这是她最近才发觉的。但她不想表露出来。浪费是可耻的。
可惜,结果不如她所愿,勺底的触感硬邦邦的,并不是她所想要的。
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她手指叩在桌面上敲击了一下,准备把盘子向着桌子的另一端推去,她理所当然地知道精灵坐在那儿,她只是想和他做个“小交易”。比如帮着她处理下这盘惹人嫌的鸡蛋。
他会怎样回应他会轻哼一声,然后假装嫌弃实际心满意足地收下。
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她能感受到自己嘴角自信的翘起。
但待不到对面的动静,西维娅便敏感地感受到手心中的触感发生了变化。
原本与肌肤贴合的木质感变得冷硬,手中的木勺变成了金属,并拉长了少许。周边的喧嚣在某一刻突然地消失无踪。她听见源自背后的吊钟的摆动,在这个空间中,“嘀嗒”声被拉长。
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她对此见怪不怪,整理了下思绪,收回了之前的动作,冷静地继续进行用餐。坐于对面女人正对着身旁的男人抱怨关于男孩子教育与作风问题,惹来男人厌烦地摆手,像是要拜托一只丑陋的苍蝇。但这更进一步加深了女人的纠缠。
“管他呢,乔安娜。”男人受不了了,粗声粗气地对着妻子说,“我们的财富已经多到用不完啦!几个死掉的□□罢了,解决不了吗”
“或者,”男人摆了下手做了个动作。西维娅低着头沉默地用餐,猜想着男人一定用手指了指着她,“我们背后还有仁、慈、的、教会!我们难道不应该享受吗这个从天而降的‘幸运’的来之不易。”
男孩坐在他父亲的旁边,大咧咧地叉了块烤过的雄鹿腿。没有畏惧于母亲的警告,嬉皮笑脸地搂住父亲的脖子,“赞美母亲的肚子!让我们拥有了‘肉匣’。”
刺啦——
她的叉子在白瓷盘上划出了尖锐的嘶鸣。
来自对面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像一场戏剧强行画上了休止符。那与她如影随形的黑色墙幕向着她更近了一步,她垂着眼,几乎难以喘息。
一个熟悉的女音在她的耳边轻喃,近得就像贴近她的后颈,“看吧……”
“你的付出没有结果。”
面包被掰开,“你的身体,为他们舍……”
酒水在晃动,“你的血,为他们流……”
“你自以为是的拯救滋生了什么”
“你在坚持什么”
“为什么不……”女音如嘶嘶声,在背后的迷雾中诱惑着她、勒紧着她,撕咬着她,忽而高声尖叫:
“捏死这些害虫呢!!!”
……
西维娅的情绪没有波动,至少看上去如此,面无表情地叉下一个餐盘中的圣女果。赤红的果实受到尖刺的挤压喷射出粘稠的汁液。面上一凉,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餐桌另一边的家人们都不见了。叉子不见了。餐盘也不见了。时钟不止何时停止了摆动。
手中的金属已经贴近体温,连带着她的血液一同冷了下去。
只有手腕在作痛。丝线被绞紧的疼痛。
她握了握手掌,张开,合拢。湿答答的果汁在她的指间,黏糊糊带有腥味。神经带来的皮肤的触觉终于回笼。
野性又原始的餐具,活生生的双手。
她不自觉地舔了下。啊,“果汁”是热的。
有只手腕在作痛。发烫般灼烧的痛。
不可见的背后突兀地响起了女孩尖锐刺耳的尖叫哭喊声,猝不及防地撕破了沉闷,“神父!里奥神父!”
哒哒的脚步声,“怎么啦小特蕾莎”
女孩呜咽抽泣着,用尖锐的声音祛除内心的恐惧,“西维娅!那个怪物!她把小班尼……”
啊。啊。小班尼。她记得。她小时候曾经养过的,那只小小的,柔软的,短毛兔子。
此时此刻,它正安详地寂静地躺在她的双手间长长的耳朵耷拉下来,一动不动。这不是什么好的象征,它躺在那里就像是一盘已经被享用过的残羹冷炙。
与此相对的,她的心跳很平稳,她得到了难得的餍足。
她只是好奇。
她的好奇却得不到回应。
她的好奇本应有另一种解决方式却得不到回应。
【我的心脏为了什么而跳动】
【我的身体为何没有生根】
【我为何无法回答这些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像是个坏掉的机器,无数的问题被源源不断地提出,却没有一个能够被解答。这些垃圾般的问题堆积起来,腐烂、恶臭,亡灵和活尸日夜在脑海中嘶吼。
她只是试图理解这些事物,以她自己的方式。虽然这……引起了一些麻烦。
“西维娅。”很显然的,神父握住了她的手。
神父的手也很冷。她想。这是一双典型的雕刻家的手,手掌前端布满茧子纹理粗重,但手心却光滑一片。冰冷的肌肤恍若某类成片的鳞片。这是一双产出杰作的手。
你也在害怕我吗
“西维娅。”她能感受到神父的吐息喷洒在她额头之上。他没有问她为何这么做,也并没有为此作出严厉批评,他的语气与其说是谴责,不如说是一个陈述,“答应我,你不能如此杀人。”
“如此”是指什么她没有想杀人,也并没想伤害什么。她只是太好奇了,那些疯狂的在脑海中徘徊不去的幽灵急需一个出处。或许是一个答案,或许是一道“规则”。
她的眼眶隐隐作痛,或许不是眼眶而是更深处的脑髓她不得知晓。她只觉有什么即将萌发,如蜗牛的软触,如稚嫩的新芽,在深深处滋生出了痒意,有什么正通过她的大脑朝外窥探。
你看,你看。她知道的,她一定知道的,她的手指只需略微的颤抖,如蝴蝶的振翅,那些看不见的丝线就能听从她的指挥,即使是如此不可思议的伤疤也能轻而易举被修复,那与死亡一线之隔的小班尼,修补它就如同修补一个玩具。
但是……
她不自觉地抿唇。她不能。因为她不是完整的。那些答案那么近又那么远,它们全被藏起来了。
“你不能再这样随心所欲了,西维娅。”神父只是直白地宣布,“生命在你眼中是那么稀疏平常。以至于你对死亡没有尊重,更没有敬畏。”
是的。她仅有的被灌输的道德观告诉她,这一切都是错误的,是异常的,是不道德的,是反人类的。她应该像是个人一样。她应该是个人,不被人恐惧憎恶的人,是那些软弱的无知的物种的同类。
按照教义,她不应向他人剥夺,不应向他人索取。付出,这是她仅能做的。这是他们从小教育她一切。
如果按照教义的话。她对此不置可否。
她的脑中存在着另一种声音,批判着她被驯化的思想,嘲讽着她顺从于软弱的道德。她对此不置可否。
所以……
“我理解了。”她这么说着。状若顺从。
“我不会杀人。”她低喃着复述。丝线如伏行的毒蛇缠绕上她的手腕。这是她的承诺,是她的誓言,是她自愿背负的规则,“我会忍受……我会抑制自己的欲望,控制自己的渴求,全身心奉献……我自愿成为‘不杀者’。”
她不顾手腕上刀割般的疼痛向上伸手,像在祈祷,像在祈求宽恕,“我未曾见过的光明啊……”
你是否如我想象中的那般耀眼呢。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抓住了。
“喂。”奥布林皱着眉一把抓住西维娅在他身上作怪的手腕,“睡着了就能这么不安分地动手动脚吗”
枕着他半个大腿的牧师没有任何多余的动静,闭着眼沉默着,奥布林差点以为这位可怜的伤员仍未苏醒。
但躺着的状若沉睡的牧师仍然不依不饶地抓住他的领口,把这不算廉价的布料绞弄得皱成一团,然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精灵……”
“你会帮我处理掉熟蛋黄吗”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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