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姜道长
他被围得水泄不通。热烘烘的环境里，大家都在抹汗，唯独他纤尘不染，满身清爽，乍一看去倒真有几分道长风范。
他接过阿姨递上的生辰八字，略微一扫，面上端了一丝淡淡的微笑，说：“您儿子这是建禄格，他和刚才那位叔叔的儿子的羊刃格有所不同，您儿子有自己的主见，内心坦荡且行事光明磊落，但因为心浮气躁且防备意识差，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很容易被人利用，需要加以注意。”
说完，他视线中隐约有些别的意思：“阿姨，您儿子应该不是一直没有女朋友，而是前不久才被甩了吧。”
那富贵阿姨一愣，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是一大早大老远特地来的，因为听说这边有个新开不久的算命摊特别准，她本来不太相信，想隐瞒几分事实试试这个年轻人的“实力”，没想到对方一说就说中了。
“小姜道长，您真是神机妙算啊！”她一边用手帕扇风，一边双眼发光。
龙姜微微一笑，没有言语，阿姨跟抓到救命稻草似的，霹雳啦啪继续说道：“我儿子半年前时运不济，认识了个图他钱的贱人，我和他爸好说歹说他都不听，差点就和那衰女结婚了，结果上一周，那衰女通过我仔认识了一个更有钱的富二代，攀上高枝，飞了，害得我仔这几日茶饭不思，医生说再这样下去他都要抑郁症啦……”
见龙姜算的和当事人说的又是几乎一模一样，周围围观人群发出一阵惊叹。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您儿子三十二岁前情路确实多坎坷、不顺遂，接下来的几个月宜静过，不宜有新恋情——”龙姜说着，见阿姨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等后续，他笑容深了一些，手指敲敲脚边的kt板上的二维码：“阿姨，麻烦您先转账。”
挤在人群边沿的褚云凛看傻了。
那阿姨赶紧转了钱，然后聆听圣旨般凑近了，听龙姜说了几句话。
领悟要旨后，那阿姨还有些依依不舍，似乎想多问几个问题，但后头的一个大爷已经开始催她了。
“阿妹啊，你快点啦，后面还有好多人排队啊！”
话一出，周围人纷纷附和。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哔——”，紧跟着远远还有个声音在往这边赶：“喂！公园里不许摆摊！说了多少次了阿姨阿叔！”
管理员一来，阿姨大叔纷纷做鸟兽散，龙姜似乎也习惯了，非常淡定开始收拾脚边的道具。
刚将贴着二维码的小卡片收起来，就看见一双鞋子停在他跟前。
龙姜抬起头来，褚云凛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开口道：“给我也算一卦吧，小、姜、道、长。”
小姜道长四个字她故意一字一顿说出来，龙姜眨眨眼睛，他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且表情非常诚恳。
他大言不惭道：“这位妹妹，恭喜你，你今日就会遇到你的真命天子，而且他现在就在和你说话。”
“……”
褚云凛握了握拳，还没开口，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
她掏出来随便看了一眼，又立马仔细看了看，屏幕上是一条微信消息：您收到一笔转账。
划开：龙姜对您发起了一笔转账，金额12300元。
褚云凛：“？？”
她满脸不可思议：“你哪来的钱？”
说完似乎又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她又问了一句：“你算命赚的？？”
龙姜坐在板凳上，他仰着头，神情真挚，目光闪闪：“凛凛，以后我赚的钱都给你。”
褚云凛一时间有点懵，为什么要把钱给她啊？而且，为什么他算命这么赚钱啊？他也就最多摆了三四天吧，这就赚了一万多吗？？
她有些接受不了，整个人处于三观颠覆的震惊之中。龙姜见她迟迟没有收款，歪了歪头，不解道：“你怎么不收啊？”
褚云凛没说话，她仍然不太相信这个事实，并且头一次对自己的赚钱本职产生了怀疑。
不料龙姜脸色却变了，他眼中覆上一层显而易见的失落，像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他收拾好东西，站起身来。
褚云凛见他又是一言不发要走，这次她早有准备，一把扯住龙姜的衣摆，将他拽住。
“去哪？”她话还没说完呢。
龙姜整一个闷闷不乐，情绪变得比小孩还快。
“你收张寒令的钱，不收我的钱。”他低声说着，语调里一抑一扬都是委屈：“我不高兴。”
褚云凛满头问号：“我什么时候收他钱了？”
“昨天饭堂的损毁费，就是他给的。”龙姜旧事重提，看起来对这件事情非常在意。
褚云凛彻底搞不懂了，男人的心里到底都在想什么？
不对，男妖怪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给钱不正常吗？东西都是他砸的。”褚云凛说完，想起那个被自己炸烂的监控器，忽然有点心虚。
“不行。”龙姜锱铢必较：“最多他一半你一半，上次他给了多少钱，我们还他一半。”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强硬，他放软了调子，似乎想改变策略，一张臭脸又变成黏糊糊撒娇：“好不好嘛。”
褚云凛想了想，的确觉得这样比较合理，龙姜居然难得提出这么有建设性的建议，毕竟自己不是搜查局的人，和搜查局那边还是不要有什么金钱牵连比较好，免得以后传出去说自己占alp级的便宜。
于是她同意了，打开张寒令的聊天框，给他发了条信息，问他上次维修费的具体金额。
龙姜的脸色这才阴天一秒转晴，他笑眯眯蹭在褚云凛旁边：“那我们等下中午吃什么，你想不想吃酸菜鱼？我昨晚才看了教程……”
褚云凛一边和张寒令发消息，头也不抬道：“你一天到晚就研究菜谱是吧。”
“那你又不陪我看电影。”他有些委屈：“而且等以后你吃习惯了我做的菜，你肯定就离不开我了。”
“……”能不能不要把这么不要脸的话随随便便说出来。
褚云凛关掉手机屏幕，她抬头看着龙姜。
今天天气很好，绿意盎然的清早，公园里的空气非常清澈。晨光透过零星的叶缝筛落在浅灰色的砖石上，像闪闪的群星，随着微风摇曳。
龙姜那张脸在这清晨微光中仿佛带了一层滤镜，他的发丝都染上一条朦胧的金边，笑盈盈的表情无论如何都和僵尸这个物种联系不起来。
他盯着路边的一家装饰精美的店面入神，那家奶茶店好像是新开的，全国连锁的大品牌，深受年轻人追捧，门口挂着买一送一的开张折扣，吸引了不少人排队购买。
“喝奶茶吗凛凛？”他转过头，漂亮眼睛眨了下：“我没喝过呢。”
确实奶茶这玩意是近几年才兴起的，褚云凛是麻木了，他这睡了十年的老妖怪当然觉得新鲜。褚云凛本来对这些东西一概不感冒，只是之前跟着陈东宇喝过几次，觉得齁甜又容易长肉。但她突然想起龙姜之前还誓旦旦地说只喝手冲咖啡——看来千年老妖并非对旧时高雅有多么执着，只是因为那时候大概手冲咖啡也是流行产物吧。
想到这褚云凛觉得有些好笑，竟然鬼使神差同意了。
“一杯普通珍奶就行，少糖少冰。”
“好，你等我。”
得到授权的某人立马加入排队队列，一米□□的大宽肩搁那儿一站，加上手臂还夹着一块kt板，把前面的人都挡住了。
褚云凛只能盯着他的背影看。没过多久，排在他前面的两个女生像是发现了什么，频频回过头来偷瞄，视线在龙姜和手中白板上来回掠过。
也许是那“逢凶化吉”的横批过于显眼了，半晌，其中一个女生试探性开口：“小哥哥……你是……算命的吗？”
龙姜低下头来，冲她们露出个笑，明眸皓齿故意勾人似的，惹得两个女生都看愣了。
“是呀，”他非常大方，毫不遮掩晃了晃板子：“不过我现在下班了，你们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加我微信，我也提供线上服务。”
好家伙，头次见被人搭讪还主动亮出联系方式的。两个女生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半秒过后觉得这个男的长得好看职业诡异且如此热情，必定非奸即盗，出于当代女性良好的防盗防骗戒备心理，顿时警惕起来，像看见坏人一样连连后退，然后手挽着手，奶茶都不排了，小步跑远了。
龙姜：“……”
他拿着两杯奶茶回来的时候，脸上显而易见的郁闷。
褚云凛接过其中一杯，吸了一口，意料之中奶和糖精的味道，但这次她却不觉得有那么嗤之以鼻了。
龙姜也吸了几口，明显糖精没能抹掉他的郁闷。他低头问了一句：“凛凛，我像坏人吗？”
褚云凛顺着他的视线，望着他水汪汪的眼睛，白皙脸庞在阳光下泛着一点金色，微抿的唇线薄而柔和，那一头蓬松卷曲的黑发看起来手感很好，简直想伸进去揉一揉。
一张人畜无害的完美的脸，但确实不是个人。
两人坐在河堤边，清风徐来，带着轻微的腥甜气。旁边时不时有小孩成群结队跑过去，空气中充满了他们奶呼呼的嬉笑声。
龙姜在太阳光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像只餍足的猫咪。他向后仰了仰身，长腿伸直了撂在草地上，半侧半躺靠在褚云凛身旁。
随着清风，几缕发丝拂过他的鼻尖，龙姜微一仰头，看见褚云凛扎起的马尾正在风中轻轻晃荡——由于从小的体质训练，她哪怕坐着休息腰板也挺得笔直，后腰那儿空荡荡的，这个角度背着光，甚至能透过单薄的棉质t恤，隐约看见她流畅下凹的腰线。
龙姜眯了眯眼，眸中光亮一黯，他悄无声息地朝她靠近了一些，冷不丁用头发蹭了蹭她的胳膊。
褚云凛猛一回头，手臂上细小绒毛徒然列兵，她过电一样缩了回去。
对方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神色非常无辜：“怎么了？”
是不小心碰到的吗？褚云凛心里生疑，奈何龙姜那张脸实在找不出任何破绽。
……算了。
龙姜在草地上懒洋洋躺了一会儿，喝了几口奶茶，忽然打起了别的主意。
“凛凛，我想试试你那杯的味道。”
“不行。”褚云凛回绝得很干脆：“想喝自己再去买一杯。”
“就一口嘛……”
“不行。”
两人进行了一长段没什么实际意义的拉扯，龙姜到底没能如愿，不过他也没继续胡搅蛮缠，看起来很享受现下的氛围。
身旁又有几个小孩子嬉闹着跑过去，跑在最后的小女孩手里牵着个气球，小短腿费力地追着，边跑边糯叽叽地喊：“哥哥等等我……”
褚云凛气息一滞，忽然想起来今早那通电话。
林舜的字字句句一览无余在脑中重现，她不得不再次被迫面对那个问题。
“龙姜，”她正色道：“我问你，你真的不想回搜查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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