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 征象

　　长城现在有点像海外孤岛了，因为北域荒废，与平原相隔五百里，没路上去，补给的运输也不能全靠空间构术。于是白皓修打算将暗海水路开辟出来，叫冀县造船，规划码头，黑天段也在忙碌北域整军，计划重启万峰城，开垦耕地，想办法自给自足。
长城上原籍的守夜人和游军几乎没法再用了，因为涉毒。黑天段选了半天也就一两千人可以留下。所以现在长城的军备是临时组建的，可以说对气候是非常的不适应。未来三年，他们都得在北边修路，将万峰、莫古、永知、陵城之间的路给重新打通。
绛华默认是灰色地带，它背后有路通往荆州，所以刁胖子作为绛华守将，倒是不愁补给的。黑天段总想集中精力把这批人赶出去，但却无奈，精力有限。
刁胖子美其名曰，帮他们重建北区，互邻友好，说皖州战俘被敌人腐蚀十数年之久，怎堪受用？要再闹一回独立，不还得我荆州平叛么？诸如此类。气得黑天段七窍生烟，但现目前也不想跟白皓修提荆州的事，只能压着。
他们都在提心吊胆地等着灾难后的第一次虚兽潮汛。不用仪器，灵武者用灵络就可以感知到笼罩在整个北域的死魂气息，废土之下更不知多少枯骨，烧不掉也无法超度，就只能化为缚地幽灵，成为虚患的培养皿了。
所以，重启万峰的另一个重要目的，是驻屯猎虚官扫荡灾区，在虚兽群聚之前，能杀多少杀多少。可见光一个北域就有做不完的事。白皓修怀疑以后的日常都是，千头万绪理出来，开会讨论出方案，层层传令盯执行，然后意外来了，全部重做。
比如这次的虚兽异变。
……
“是莫古那边发现的。”黑天段语气凝重，一边说一边领着白皓修往专门关押虚兽的地库走。
他们身后还跟了几个人，白皓修顺便把昨天刚到的一批璇玑台技术官也带来了，问：“确定不是亚种？”
黑天段摇头说：“像亚种长了四条腿，大蜥蜴！”
白皓修按捺着惊愕，来到一间地库门口。
守卫开门，黑洞洞的门框里立刻爬出烟雾般的瘴气，传出一阵诡异的嘶吼之声，同时锁链曳地、利爪摩擦的声音，强韧有力的长尾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墙壁上。不知怎的，白皓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那怪物的叫声是在表达剧烈的痛苦，倒有几分熟悉。
黑天段说：“战斗力算不得有多强，就是长得奇怪，不过好像越来越虚弱了。”然后把基本测评的报告给他。
白皓修一看，魂体量级、身体强度、尸液毒性等数据都有，看来游军的基本素质黑天段已经快速掌握了……还以为他不想接这苦差事呢。
白皓修把报告合上，给黑天段介绍晁都的专家，“这次各位先生来前线指导，你已经知道了。”
黑天段应道：“嗯。”然后给专家们打了招呼。
白皓修说：“抬上来吧。虚兽处理车间呢？”
黑天段指着通道一头，“已经启用了，抬过去就行。”
白皓修发现自己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之后一番倒腾，那变异虚兽五花大绑地从地库中拖拽上来，目测很沉！而且真的像一只头戴假面的黑色巨蜥，体节分明，若不是灵压量级确实很小，它几乎要被误认成一位破面前的无面者！
“哦！”专家们忍不住发出惊呼，为首的是一个名叫伊眠兰的中年女人，有点不修边幅。白皓修记得她，在天工府的时候认识的，她是之前融蛊解药研发的参与者，也是现目前，空间构术理论研究的第一把交椅。
“白将军，”伊眠兰摩拳擦掌地问：“你之前调用血池假说，和千年纪元的资料，是怀疑血池有问题吧？”
白皓修顿了会儿，“先生觉得这次的变异，问题会出在血池的虚兽合成么？”
伊眠兰说：“唉，等解剖结果吧。”
只见虚兽徒劳地挣扎着，被一路拖到解剖室。旁人捂着鼻子对抗那股直冲天灵盖的恶臭，赶紧叫侍卫清扫一地的尸液。
白皓修和黑天段跟去观摩了一会儿。
璇玑台的人做事条理清晰，范式严整，而且对他们这些武人视而不见。黑天段等了半天居然还没看见伊眠兰动刀，有点焦灼。不过白皓修初步判断这些人靠谱，心想自己不用事事亲为，忙不过来的，便道：“那这里先交给先生。”
伊眠兰头也不抬地说：“二位尽管忙去。”
白皓修应道：“有劳。”先行离开，巡视长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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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天段跟着白皓修走了一圈儿，见他始终不正眼看自己，果然是记仇了，心里不是滋味儿。
其实枯松地脉爆炸之前，黑天段对阚明瑞的死都没什么悔意……不过现在皖州受灾这么严重，他也难免胡思乱想了。
如果当时就让白皓修和荆州协商，绥川边上那一幕不会发生，栾洇也不至于受刺激？虽然他们也仅仅是提前了几天发现危险，但凭白皓修的空间跳跃，拆除那些爆破矩阵还是来得及的。
怀化春听说这里发生的事，也没说什么，但心里默默地对黑天段翻了个白眼。
他们回到长城岗哨，仿佛脚踩一座望不到头的冰川。白皓修望着白沙门港那边，听见黑天段叫他，“皓修。”
“……”
白皓修站定不动。
黑天段走过来，一脸诚恳地说：“我们谈谈吧。”
白皓修说：“是该谈谈，你以后还得负责虚圈扫荡。”
黑天段怔了一下。
白皓修仍然不看他，问：“你听说过，虚圈三圆的模型么？”
黑天段皱了皱眉。
白皓修解释：“就是以血池为中心，把虚圈划分为三个同心圆。”说着用手指在空中，用灵火画圈，三个同心圆，中心一点，圆外某一侧蜿蜒出一条线。
“长城。”白皓修指着那条线说。
黑天段把目光移过去了。
“天工府根据我考察虚圈带回来的线索，认为我活动的区域和游军扫荡区是不一样的。”白皓修说：“虚圈的空间特殊性，在于坐标持续变换，频率虽然赶不上黑腔，但也足以让身边的同伴凭空消失了。”
黑天段一怔，说：“游军扫荡的时候倒是有过记录，但也不常见啊。”
白皓修说：“所以说区域不同。他们从长城出发，首先抵达的是这最外层的圆环。扫荡最长记录一百三十六天，八十九人。这种时长和活动范围足以证明，这个区域的空间是稳定的，而虚兽在这个区域也不会失去方向，于是南下噬人形成潮汛。”
黑天段跟上了思路，“可你进入虚圈，不是从长城，是通过驭虚术吧？”
白皓修指着第二层圆环，道：“这里，空间乱流密布，坐标闪烁。游军如果误入就会失去方向，虚兽也会。要么撞上空间乱流去往生境，要么碰运气穿越界限来到最外层，否则就永远困在这里了。”
黑天段恍然，“哦。”
白皓修续道：“所以，虚兽的现世位点，大概都分布在中环。这个范围应该比第三层外环大得多，我上次在虚圈被潇康伏击，也是在这第二层。”
黑天段扯扯嘴角，“谁起的名字，‘虚圈’？”
白皓修说：“不知道。”又指着三圆的中心点，说：“而这个，也许就是所谓的血池了。虚兽合成出来，在内环应该还有一个程序性行为，就是背离血池。”
黑天段听明白了，问：“那怎么找呢？”
白皓修没吭声。
黑天段说：“我也听说过那个预言，咱们是还有这一重任务在身。但基于这个模型，任何人，甚至虚兽，在中环的时候方向就失去意义了，如果没有办法突破到内环，是永远无法接近血池的？”
白皓修这才说：“是很难，除非把自己变成死人，让空间乱流卷走。并且空间跳跃在虚圈还不能正常用。”
黑天段挑起一边眉毛，等他转折。
“所以要抵达血池，可能得采用一些非常规的办法。”白皓修眸光闪烁，挥手抹散了那三个灵火画成的圈儿。
黑天段正要追问，这时伊眠兰的副手，辜一诺出现，把初步结果交上来了。
白皓修粗看一下，转身就回虚兽处理车间去，边走边问：“确认体内有生魂反应？”
辜一诺跟着说：“是，而且应该不是从董卿蓝实验室里跑出来的，因为没找到融蛊箭的标记。”
白皓修心说那怎么可能呢？
不过想到那枚遗失的崩玉……他已经有了七八分预感了。
“我们需要……呃，确认一下血池的情况吗？”辜一诺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属下在璇玑台，有幸参与血池计划的研究。”
白皓修一怔，不禁侧目，“血池计划？”
辜一诺哂笑，“总督大人在见过那个武王之后，就开始准备了。”
白皓修心里“哦”了一声，没想到怀化春这么靠谱。问：“那出方案了么？”
辜一诺说：“有几个，私以为最快的办法是，在虚圈中环，一定范围内冻结坐标变换，空间构术才能有可乘之机！”
白皓修静默半晌，“怎么冻结？”
辜一诺说：“圣咒，高阶魂师。”
“……”黑天段尝试理解了一下，感觉不大听得明白。
接下来，一行人找到伊眠兰，挤在狭小的审讯室里，直接摆开算筹和稿纸，讨论得热火朝天。
黑天段如听天书。
“应该就是你那枚崩玉的缘故。”伊眠兰就事论事地说：“它被虚圈地下运动带到血池，然后改造了新出生的虚兽，算算时间有四个多月了吧？”
白皓修也不否认，“最近各地虚兽的统计数量大幅度下跌，您猜测是什么原因？”
伊眠兰咬指甲，说：“可能就是集中制造这样的变异虚兽了。”
白皓修沉吟着。
过了会儿，伊眠兰问：“将军现在有时间吗？你制造一些空间乱流，我想做一些测试。”
白皓修说：“可以。”
他们转到一个空旷的封闭训练场，模拟虚圈的光照，然后把那“大蜥蜴”放出来——居然没被伊眠兰解剖了，还活蹦乱跳的。
白皓修把空间乱流布置得很隐晦，听伊眠兰的，控制角度、速度，测试结果显示那虚兽有躲避本能！甚至可以提前感知到空间乱流的逼近。
“看来它们体内有新‘程序’了。”伊眠兰冷笑，“这样的话，它们不会出现在各地禁区。要么奔着长城来，要么留在虚圈集中进化！”
白皓修胃里一阵恶寒。
黑天段全程观摩，惴惴不安地问：“崩玉被血池吸收，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
伊眠兰伸出一根手指，“血池目前是个概念，你叫我怎么推测呢？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神秘的地方。”
黑天段说：“那个辜先生提了一句，还是要快？”
伊眠兰点点头，“如果咱们的圣咒储备足够，我也认为冻结坐标的方案最有希望。”
白皓修问：“高阶魂师，具体指……”
伊眠兰说：“大魂师领主往上。”
白皓修松了口气。
——洛桑不行。
黑天段有点为难，“那岂不是只能联系圣炎那边了？”
白皓修立刻想到了琾彬洲，再想到他透露圣天卷预言的那一晚，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别的方案也有，我这次都带来了，咱们不着急下定论吧。”伊眠兰转向白皓修，“回头我再整理一下这虚兽的解剖结果，把方案一起交给你。这件事总督大人会全力支持的，将军看着时间安排就好。”
白皓修心下略宽，应道：“那我尽快。”
伊眠兰说了声“好”，继续干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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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官全部留下，黑天段送白皓修和花淼回去，又聊起现在应对虚兽潮汛的策略，暂且没什么定论。
黑天段提的方案都比较常规，但无论怎么做都缺钱，所以他说可能需要柳州接济一下，后面把脉矿分一点给他们。
白皓修不置可否，表示要再想想。问：“还有什么？”
黑天段被岔开这么久，之前想说的全都吞下去了，叹息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白皓修的眼里终于透露出一丝警告。
黑天段的头皮有点发麻。
这时白皓修准备打开黑腔回去，但突然心头一动，地狱蝶飞了出来。
——紧急召唤！
而且是怀化春的消息。
白皓修、花淼、黑天段三人都是大感意外，消息打开来看，是一个坐标，在圣炎王都附近！叫白皓修目下得空了立刻去一趟，不要带任何随从，找夜柏嫣面谈！
白皓修倒吸了一口凉气——完蛋了，这时候要打王都？还是要杀茉雁幽煌？当下恨不得有无数个分身，摇摇头，先把花淼带回雪连，安排了一些要紧事宜，再到圣炎那边去。
花淼心想，今天好像是他新婚第一天啊，这就叫能者多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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