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 圣杯的力量

　　雪花般的麻点取代黑暗，眼皮颤动间黑暗闪烁，依稀可见一个人坐在小沙丘上，重影渐渐消失，变得清晰起来。
“！”白皓修“嗖”得蹿到远处。
他最后的记忆是被圣火抓住来着，于是下一弹指直接退到了黑暗中。又一怔，发现这里一片漆黑，根本不在那血池坑的边上了。
“……”
白皓修用最快的速度接受现实，那就是神光普照已经结束！而自己怕是要免不了被揍一顿？
不过琾彬洲低头不看他，人偶似的一动不动。唯一的照天球悬在他头顶，冷淡光源打在这孤坐的人身上，白沙堆积，唯余黑白两色。
白皓修下意识地去看轮月刀，但又想起圣杯换代时那恐怖的能量，觉得反抗也是徒劳。那是完全不属于同一维度的，碾压级别的！这时眼看琾彬洲没什么动作，他也不能干站着，张张嘴，问：“几天了？”
琾彬洲这才抬眼，眼神空洞洞的，像一潭黑色的死水。
白皓修浑身汗毛直立，心想这真是见识到了，以他现在的武功，居然还能有人单坐在那就让他感到压迫，觉得自己是半个死人。
胡思乱想之际，琾彬洲突然站了起来，吓得白皓修一抖。这完全是出于生物本能的戒备了，强忍着才没后退，不敢激怒对方。
琾彬洲身边冒出一丛丛看不见摸不着的杀气，如此浓郁而纯粹，若把他旁边的空气“抓”过来拧一拧，能滴出血气森森的液体来吧？
但持续了几个弹指，那杀气消失了，可琾彬洲也没变回白皓修熟悉的样子。硬要说的话，剥脱了他平日里，那些黏糊而又沉重的，华丽而又冗余的外壳，露出那困兽般的愤怒和迷茫，才更接近琾彬洲的本来面目，真实而惨烈地呈现出来！
“白皓修，”琾彬洲很认真地问：“你说你是吃什么长大的，生出这样一副豺狼之性？”
白皓修眉头一皱。
琾彬洲又说：“怎么流魂出身的人，会有这么大的野心？你不该觉得自己不配吗？”
白皓修侧了下头，觉得这话……拉低了圣杯的逼格！
于是突然不怕他了，眼神变得坚定，挺直腰背。
琾彬洲也不说话。
“……”
“……”
风乍起，白沙弥散。
命运的齿轮疯狂旋转起来。
旋风倒卷！
没有任何征兆，风压爆发，瞬间将虚圈沙层削薄了一半！白皓修只觉得迎面横来一座太行，抵挡不住，被吹飞出去。
——来吧。
白皓修伸手吸过轮月刀，眼前有一只手从沙尘中伸出来，极快的动作带着极强的威压，导致它在白皓修眼中反而变得异常沉重和缓慢，对比起来他自己的动作就更慢了！匆忙闪过一招，第二招就避不开，让琾彬洲抓住了肩膀，好像被重锤砸断了肩胛骨！
白皓修受了这一击，急速退后，沙尘炸起，层层爆散！他根本没有反击的余裕，琾彬洲已追到眼前，一套连招密不透风，每一击重如山崩。白皓修被打得朝地上落，怒气勃发，爆出灵能撑着他拧身出刀，朝近在咫尺的敌人劈下。
琾彬洲徒手接刃！冰浪爆散，将他当头盖过。白皓修松开轮月从琾彬洲掌下脱身，绕到他背后，双手虚抓拔起一座冰山，倒卷回头，无数尖刺如狂风暴雨朝琾彬洲砸落。同时远控轮月，直刺琾彬洲左胸！
轮月脱手了。琾彬洲惊叹于这股控制力，不得以闪避开，然后被前后夹击，让冰山兜头盖了满脸。同时“嗖”得一声，轮月撕开冰霜风暴，冲了出来，回到白皓修手里。然后他一触即退，狂奔而走。
轰！
琾彬洲仅凭威压炸开冰浪，全速追击。三弹指，死亡的威胁自白皓修身后笼罩过来。他心想这也太快了吧？全身灵焰喷发！从头颅七孔中激射，速度和力量拔到巅峰，但还是没能把琾彬洲甩开！
静血装摧枯拉朽地撕碎了白皓修的防御，飞廉脚全面进阶，速度全开时如钢刀一般撕裂空间！两人之间没有距离，像磁铁一样撞击在一起。
锵锵锵锵！
轮月刀连续劈在静血装上，冰风和圣火将白皓修团团包裹。他砍一刀用一次瞬步，一弹指转过八个方向，仿佛有八个人围着静血装猛攻，而且同时还用了空间构术，这些是亦虚亦实，时空串联的幻影，导致谪仙灵络都算不出他的进攻路线。
论战斗经验，琾彬洲跟比不过白皓修的，于是一时不好招架，就像被装在大血球里朝四面八方来回震动。但白皓修愣是没打出伤害来！气得他猛然加力，把琾彬洲推开丈许。而其他残影分身的时间是滞后的，还追着琾彬洲去，造成干扰。
机会只有一次。白皓修的本体蓄力退走，为大招争取时间；琾彬洲拔高圣火，暴力横扫那七大分身，抬头，白皓修在斜上方！自高空旋身横斩，劈天刃便要成型。
琾彬洲揉身欺上，比弹指间更短，一个刹那，静血装撕破冻结领域。但轮月刀身上缠绕着毁灭性的白丝，已经压缩了最高密度的冰系能量，自带斥力，将琾彬洲“撞”了回去！
不过，白皓修也被反作用力震退了！他没想到圣杯光靠防御场就这么离谱，于是劈天刃中途滞住，灵能反噬，剧痛无比！好歹没被完全打断。
白皓修长刀下劈，白丝坠落。
琾彬洲借着刚才那一撞分析了这招的构成，再一次迎头卯上，双掌带着固化成水晶状的信仰之力，将那几道能切开皖州平原的白丝接住！
压缩到极致的冰系能量在他掌中爆发——
静血装全开！劈天刃的能量核心近在咫尺。琾彬洲拧身将它甩开，就好比一个在暴风雪中抵着门的少年，让过了兜头盖来的雪崩，将它横向“推”了出去。
冻结领域辐散方圆二十里，一个坐标闪烁单位化作冰天雪地！满地白沙被卷上高空，仿佛重力倒转，雨落狂流。
白皓修趁隙再跑，跑到什么时候被坐标闪烁带走作数！
琾彬洲又追过去了，身影一次次撕破冰雪、白沙，像俯冲的鹰隼直扑猎物。但他的心情其实是有点迷茫的——
——你不怕吗？
——胜算为零，但那些招术中看不到丝毫恐惧！
——所以，一点都不犹豫吗？
现在是朝决裂的方向发展，可局面毕竟还没到那个地步，离正式开战更有距离。白皓修被神赦之光泡了七天六夜了！醒来没有半点交涉的想法，直接开打，果断、坚决，将生死置之度外，是在血池行动之前就做好觉悟了吗？
这种决心，比冻结领域更可怕，让琾彬洲的灵魂在恐惧中发出悲鸣。
——落虹！
大范围的圣箭如暴雨般射了出去。白皓修在超高速奔袭间躲闪着，所过之处拉出的风压激出数十丈高的沙墙！背后跟着冰晶和落虹，无数次的撞击，连片天崩地裂的爆破。
白皓修的体力被急剧消耗着，心说不妙，神照之力“不见了”！
——“授权”随着阮清子的死亡，被天谴夺走。
轰！轰！
琾彬洲用巨灵之杵逼出白皓修两次变向，紧接着是圣炎尘硝，全范围爆发！白皓修直接被身后追来的白焰吞没，然后再也感知不到琾彬洲的位置！但又好像到处都是他的气息，每一分子的火焰都能构成致命的武器。
“不好意思，”琾彬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落下，“是我没资格放过你！”
白皓修心中最后一点保守被这句话抹得干干净净，横刀蓄力，劈开千重弧光，将防御场无尽扩散，荡开圣火。不过圣杯之主的领域岂是那么容易逼退的？它就像浩瀚无垠的海水一样无穷无尽地灌回来。
白皓修身边的火焰拧成数十道尖椎将他扣住！他不得不再度变向，狼狈逃窜。但他感觉这种打法还是为了压制他，并不是要一击制胜。换言之，琾彬洲想用“节能模式”解决了他，也许是为了看清他全部底牌，要么就是不想拼得太狠，直接把他打死了。
圣炎尘硝的作用有二，一是防止虚圈的坐标闪烁，把白皓修固定在一个领域里，同时消耗他的力气。这一点白皓修能想到，第二则是他想不到的。谪仙灵络具象化的一种，是和圣火极为相似的玉白色气态波动！有这么大面积的掩护，稀释后的幻术因子正在一点点地侵入白皓修的皮肤，要不是冻结领域和龙骨护体，他早晕头了。
不过这个状态也只维持了十个弹指，白皓修不作困兽之斗，破釜沉舟地把轮月往地上一插！这里的白沙也早被他们扫荡干净，只剩薄薄的一层。而此时轮月的锋刃上纠缠着苍灰色的灵质火焰，是冻结领域的具象化，再融合空间乱流！
——寒渊之潮。
它直接切开了虚圈骨架下的空间壁垒，再往下，全是明黄色类似于反膜液的东西，还没跟内环的一样变成深红。于是“一点点”的能量顺着轮月刀接触虚圈骨架，好比一颗火星弹入数万吨的猛火油，方圆二十里的虚圈骨架全部被炸上了天！
规则的巨浪湮灭岩层，把圣炎尘硝抹得干干净净，“反膜液”往天上下了一场滂沱暴雨。白皓修用空间构术护体，被卷入一场由空间乱流组成的风暴中！身不由己地来回乱撞，灵力都用于稳住防御层，这才没有被直接撕碎。
但是，琾彬洲更惨，一时间手忙脚乱，左支右绌，必须全开静血装保命，还发现自己的圣咒会“吸”空间乱流！
——你有领域老子还不是有？
白皓修这就算把圣炎尘硝给破了，打得琾彬洲措手不及，而且还在高速运动中消化了他体内的圣咒因子！但那毕竟是谪仙灵络分出去的，所以琾彬洲还是能追踪他，只不过那个位置已经相当危险——
快跑到坐标闪烁单元的边界了？
——真决绝啊。
琾彬洲奋起直追！
经天咒法让白皓修在这风暴中也能“看到”逃生出口，整个人化为一枚逆着枪林弹雨的子弹，直冲边界而去。他在内环的时候还不敢把琾彬洲丢下，但现在是中环，丢下他就会彻底迷失！
此时超高密度的空间乱流，渐渐地变成赤红色，从白皓修构建的壁垒外擦过，每次都能硬生生撕下一片缺口，撞出一次爆破。而每一次的碰撞，都让他觉得下一次就支撑不住了！只要这屏障一破，自己马上变成肉酱。
琾彬洲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顾不得圣火的气息会让空间乱流群聚，直接爆发全速，彗星直撞！
有时候一力降十会就是这么霸道，圣杯闯过的路径上挖出一条黑洞洞的隧道！空间乱流如飞蛾扑火，层层叠加上去，又被性质完全相反的圣咒之力固定、抹消！白皓修几次差点被那股不讲理的吸力扯偏。
——算你厉害。
琾彬洲追上来了。
两个防御球同时冲出风暴的边界，分毫不差！于是坐标闪烁的规则并没有把他们分开。光影一闪，他们被传递到另一片风平浪静的区域中。白皓修先解开空间壁垒，双手握刀，激发龙魂！
琾彬洲慢一步，他静血装外还缠绕大面积的空间乱流，正在进行最后的消解。反手带出银岭孤雀，将它居中掰开，化为光剑。
静血装还没散，白皓修的刀锋缠绕龙魂劈了下来！琾彬洲横剑格挡，把夹在中间的静血装震成碎片，轰声震天！此时刀剑相交，发生的不是物理碰撞，而是庞大的灵能爆裂反应，直到更强大的那一方把另一方全部撕碎。
五十招！
冰与火，雷与风，爆裂辐散，震耳欲聋。
这里照样变成风暴区，白皓修感觉有一头深渊巨兽啃光了他打出去的灵术。在近战中，他每一招居然都能被接下来！琾彬洲那超群绝伦的感知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反震的力道极大！每次都能把白皓修的平衡感破坏掉，再以更快的速度还击。
这绝对是白皓修这辈子所有战斗中最憋屈的一次！因为琾彬洲的战技明明不及他，可他的力量总是不能连贯释放，总是有更强、更全面的领域在上边压着，切断他的灵子交联，把那头看不见的冰龙牢牢按在爪下，撕成了一段一段。
但老实讲，琾彬洲才是更惊讶的那个！他已经使了七成力，居然五十招了还没能把白皓修打倒？有谪仙灵络的加持，琾彬洲的战斗那是相当快的，五十招弹指过，把虚圈的天空和地面都切成碎渣一样。但白皓修还能跟上么？他才知此人的灵力、速度、武功、应变，登峰造极！
——他这么强？
——他还能坚持多久？
就在琾彬洲分神的时候，白皓修变招了！他不再将灵能释放出去构成术法，而是全部收束于刀锋中！再榨出经脉中剩余的力量构成体表的冰晶防御，下一击他准备硬扛！
时间极致放慢——
琾彬洲的斩击带着一个圣域礼赞的能量砸下来，白皓修刀锋上裹挟寒渊之潮，将空间乱流的比重调到最高！它直接变成无视魂体量级的规则之力，无论灵质力还是实体都能被它全部绞杀。
于是圣光如丝绸一般被斩断，接着是银岭孤雀断口处喷出来的光剑，被切成两节。但始祖之力的另一种属性是“包容万象”，换言之，那光剑没散，自动变得像凝胶一样，把轮月刀上的寒渊之潮扯了下来！
不过轮月究竟是穿过了琾彬洲的防御，斜劈触碰到他脆弱的脖颈——静血装自动激发，与轮月相撞，发出金属般的摩擦声。
琾彬洲还没来得及惊讶白皓修居然能砍到自己，电光石火间，寒渊之潮再开！
——这反应速度？！
琾彬洲毛骨悚然地震惊了，就好像白皓修预见到他需要二重进攻，就等着这一刻？
静血装也被切开！
时间还是那么慢。
琾彬洲爆一次小体量的灵力潮汐，对白皓修的动作造成干扰，然后用他最快的反应力收招、后退。
噗！
极致的钢冷从琾彬洲的脖子上流过，若非刚才退了一下，这一招恐怕要把他的脖子切下来半截！颈动脉显而易见地断了，鲜血狂飙！寒毒浸骨，他不得不收回一只手做紧急治疗。
而白皓修被圣火的高温冲撞，往旁边栽了一下。
“你找死！”琾彬洲再不留手，一招圣域礼赞咆哮而出，咬住白皓修，以绝对霸道之势将他推了出去。
一弹指，琾彬洲临时止血，蹬地炸出一个大坑，乘风追击。白皓修退到三里开外，卸了这招圣域礼赞的能量，才终于有余裕抵挡、闪避。
他抬头，暴怒的琾彬洲在正上空，如天神莅临，翻掌将苍穹按下！
白皓修嘴角扯出一个苦笑，爆发灵力潮汐，顶住这惊天一击。
轰——！！！
如果说，虚圈有想法，它都希望这些失去自控的人赶紧滚出去。否则它就要“漏”了，再打下去，这里会面临板块坍缩的危险，后果不堪设想。
白皓修的这次灵力潮汐直接要把灵魂燃尽，毫无保留！而琾彬洲的一击圣穹也足以把虚圈骨架彻底击垮。
毫无悬念的，他们再度打出了空间乱流的风暴，而灵力潮汐和圣穹一横一竖地把风暴场切成四块！
琾彬洲被毁天灭地的能量吞入，可那已经伤不了他分毫。白皓修身下的虚圈骨架则全部化为齑粉，巨量的不明液体如明黄色的海浪，被他冻住又震碎成大块颗粒，在风暴场中旋转穿梭着。
琾彬洲觉得这个人真的很离谱，这种级别的对手再加几个，自己就不好办了！原来静灵界的灵术已经达到这样的境界了么？他毫不怀疑白皓修能把大魂师领主当菜切，也赤裸裸地体会到和平年代无法显现的，强者差距！
——这样的人，自己偏偏还不能杀了他？
——那怎么才能控制住呢？
琾彬洲感到难以言喻的伤感和愤怒，可以预见白皓修从此以后变成笼罩在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
三弹指，他们的冲击和对抗分出了胜负，圣穹如一根承载着审判意念的擎天巨柱，把冰系的灵力潮汐捅了个对穿！仿佛一轮银盘被钝器击破，“咔”得列成了无数块。
白皓修再度体会到自己的力量被肢解的无奈，灵力潮汐被直接打断，伴随着凶猛的灵压自噬。他眼前炸出白光，神识湮灭。琾彬洲开着绝强防御从天而降，一路拉出空间乱流飞扑的隧道，直接突至白皓修近前，静血装张开缺口把他纳入。
晚一步，失去行动力的白皓修就会被圣穹烧成灰。
“砰”得一声！轮月刀因骤然失去灵子供应而失控，脱手飞出，撞在静血装的防御球内部。白皓修体内经脉逆行，如有数十枚炸弹闷在身体里爆炸了一般，血雾喷薄。琾彬洲赶紧把治愈术打入他体内，怕他发生冰嗜，就不一定能醒过来了。
“呼……呼！”琾彬洲心脏狂跳，大口喘息着，颈动脉处血流不畅，导致他大脑缺氧，眼前发黑，但都没空给自己疗伤。
憋屈地保住了白皓修的命，琾彬洲阖上眼帘，疲惫地靠在静血装的壁垒上。它在风暴雷霆中撑起了一片天，载着他们离开，去往平静的彼岸。他的记忆回到三年前，第一次踏足那片东方的土地时，只想时空逆转，阻止自己，别去！
“白皓修……”琾彬洲疲惫的眼神迷离，由衷地叹息道：“你够本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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