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上元流光曲
上元灯日，熙熙攘攘，康衢烟月，漫天的流火照于苍穹，日星影耀，一时倒是分不清何为灯，何为月。街上的男女老少都穿着剪裁的新衣，好一幅花团锦簇的场景。话本子上的花好月圆，月上柳梢头都竞相显现。满朝宫灯亮起之时，闪烁空谷，漫朝如炬，千里皆现光明，月色渡于寒山。
付熙玥一早便收到宫中的帖子，她原本并不想去，可耐皇上的邀约，她便应了下来。
午后小希进来时付熙玥还如同早上一般披着头发，只是穿了件单薄的中衣坐在案旁看着竹简。她低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乌发也如绸缎般滑下。
小希立马往火盆中填了些新柴，火势这才上涨。她捞起木施上的斗篷披在付熙玥身上关切道：“姑娘穿这么少，小心着凉了。”
付熙玥开口道：“不妨事，屋里有火盆。”
“以前姑娘可怕冷了，现在倒是挺抗冻。还不仔细穿衣服，这要是着凉，可怎么办。”
付熙玥看向了她浅浅一笑：“小希你还是这么唠叨。”
“姑娘可别嫌我烦，这个时节可最容易生病了。姑娘快来梳妆换衣服叭，收拾好后便要进宫了。”小希仿佛哄着般叫她。
付熙玥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由着小希给她装扮，小希要为她梳发髻，付熙玥开口道：“素雅些吧，不用太过于打扮。”
小希看着镜中的人笑道：“好～姑娘怎么样都好看。”
最后披散着头发，上面挽了个髻，插上一支墨兰玉石步摇。脸上只是淡淡地铺了层粉，朱唇上点了一些口脂。
收拾好后付熙玥便同颜晓琼坐着马车去皇宫了。
这边南宫沐也坐着马车，关旻在外面驾车时突然开口道：“那不是付将军的马车吗？”看到后这才明白自家侯爷，冲着他看了一眼。
南宫沐撩起车幕，看了一眼道：“走吧。”
付熙玥进去时齐瑄正在人群中寻她，在看到她后面露喜色，付熙玥也冲着她笑了笑。齐瑄拉着她道：“怎么样？雍州之行可还顺利？”
“此去办公事也不是行军打仗，没有刀光剑影，姐姐不必担心，一切都好。”
齐瑄仔细端详了会她道：“不过，你这…倒是比走之前看起来圆润了一些。”
付熙玥疑问道：“有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怎么未曾察觉。”
齐瑄意味深长地笑着道：“看来你在那边的日子还不错嘛。”
付熙玥轻声咳了咳，别过眼道：“姐姐在夫家如何呢？他可有欺负你？”
“他待我很好，他家人也很好。”齐瑄一脸喜色，看出是真欢喜的。
付熙玥笑了笑，抬眼便看到了席清箬，她正规矩地坐着，一身大气的公主装扮倒也符合她。席清箬此时也对上了付熙玥的眼，她只是冷漠地瞟了她一眼，随后便移开了。这是这神色中总觉得有些闪躲。
齐瑄顺着她的眼看道：“这七公主今日倒是看着文静。”
“她怎么未曾陪着太后？”
“对了，你还不知，她早已搬出宫了，以往都是在她的公主府上住，她应该还未曾去蕤宁宫。自是不与太后在一块。”齐瑄告知她道。
付熙玥有些诧异，便问道：“搬出去了？这是为何，她还未曾成亲，可以自立府门吗？”
“具体也不曾听说，好似是当时她主动请求去宫外的，你也知道这皇上疼爱他这个妹妹，也就赐予了她一个府邸。皇上同意了，那太后自然也由着她了。”
齐瑄看向她：“你走后她看到我也曾针锋相对过，性子也如同以前一样嚣张些，后来不知是因为何事被皇上训斥了一番，也被禁了足。自那之后，我整整半年都未曾见过她。再次见到后，她的性子…也就变了。”
付熙玥随后看了坐着的席清箬一眼。她的脸上再也没有当年那般桀骜的神色了，多了些沉稳，可是…也许只是将心里的恨意藏了起来吧。她看她的眼神绝对谈不上善意。
宾客皆至，皇上与太后也坐上了席位。所有人都参拜着两人，抬头时付熙玥看到了被太后安排在身侧的一位女子，行为举止极为典雅。
齐瑄自然也是看到了，她小声地开口道：“阮家小姐？”
付熙玥心中便已明了：“宋国公家的女儿？那便是了。”
宴会开始后齐瑄问道：“这宋国公的女儿怎会坐在太后身边，连七公主都不曾坐。”
付熙玥也不知道，但她也不甚好奇，便移开了眼。
今日人人高兴，琴乐舞曲都迸发着欢快的音。付熙玥愣愣地欣赏着眼前的曼妙舞姿。太后笑着开口道：“上元灯日，群臣皆聚与此，百姓安乐，这可谓是我南朝的福气啊。”
大臣们以及家眷们都附和着。
太后接着道：“哀家前几日听得了一首天音般的曲子，甚是喜爱。”
有些大臣便接话道：“既然太后说妙，那自然是天籁之音，不知臣等可否有幸，听得这一首曲子。”
太后眯起眼道：“哀家正有此意。如此精妙之声，自是该让众人听听。”
说罢便将古琴置于厅中，她看向了坐着的阮千笙，阮千笙点了点头便站了起来。她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琴旁边。
太后有意无意地看向了付熙玥。她勾唇一笑开口道：“说起这个哀家倒是想起，不知哪一年春日宴中付将军弹了一首百鸟之音，惊艳四座，只可惜那次哀家并未参宴，倒是未曾欣赏到付将军美妙的琴音，实为遗憾。”
此话一出便有人想起来道：“是啊，那次可真是视听享受。”
所有人都将眼光放在了付熙玥身上，颜晓琼倒是脸上顿时生出一层寒意，上次那事，虽不知付熙玥是何时学会那首曲子的，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如今太后提起，便是有意。她看向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太后对着她浅浅一笑，眼中却多了些蔑视。
席清箬也看向了付熙玥，上次那事还是因为她挑起的，那次她若是侥幸，那这次…
付熙玥看向了太后，泰然道：“上次只是侥幸而已，太后谬赞了。”
“不必如此谦虚，当年在场的各位如今都在，你当日是何种的风采，自是极好，众人也都记得。不如…付将军与阮姑娘合奏一曲，也当圆了哀家这么些年的期待。”
“臣琴技并不佳，恐负了各位的期望。”
“无妨，只当是为大家助兴了，付将军…不会不乐意叭。”太后的语气稍有些重了，众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李舒婷幸灾乐祸地看着付熙玥，心念道：这出戏可真是好看。
江逸晨凑近身旁的人道：“子沐，你怎的如此淡定，眼看着付将军就要被这些有心之人拖下水了。”
南宫沐看着付熙玥，眸中闪出一抹笑意，他慢悠悠道：“别小瞧她。”
“你可真是相信她。”
“母后…太后…”席元煜与席元湛同时出了声。可还未说话付熙玥便开口望向了太后道：“那便盛情难却了，太后娘娘。”
说罢付熙玥便走到了另一架古琴旁。她看了眼阮千笙，阮千笙对着她颔了颔首。
两人都坐在位子上，两手抚上了琴。一双手暂且能出得了天籁之音，可四只手未必，甚至更加困难。
四手联弹最能考验琴技，稍有一丝懈怠，那曲音便听得一清二楚，太后的意思，未免有些明显。将她与阮姑娘这种琴技极高的女子放在一起，除了让她出丑还能是什么。
其实付熙玥已经很久都未曾抚过琴了。阮千笙看了眼付熙玥，便开始了，前奏响起，付熙玥便踩着音准进了。
这首曲子有些像高山流水却又多了些□□。两人的手意外地合拍，不一会儿，众人便已进入琴音之中。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哗哗哗的水声漫过了沙石击打在峭壁之上，随之溅起层层浪花。风呼啸而过，却不小心拈上了屋檐处挂着的风铃。风铃声至，狼烟四起。两人的音速加快了，手中的琴弦也不住地来回摆动。
付熙玥身穿着紫萸百褶如意月裙，裙摆处用锦丝勾出鸢尾花，露出优美的脖颈，裙摆褶褶如月华般轻置地面，一头青丝泄于锦衣之上那支步摇也随着她的摆动轻轻地摇曳，肤如凝脂气若幽兰，连那周身都浅浅飘着铃兰的淡雅韵味。
阮千笙身着骨缥宫缎素雪绢裙，上面罩着一层细纹罗纱，腰身处系着一根天青色的锦缎，身姿曼妙，黑色的秀发上斜插着一根佟麟簪，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绯红更显皮肤娇嫩，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嘴角边有个浅浅的酒窝。那双葱段般白皙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中不断游走，弹奏出一丝丝的轻音。
两人坐在一块，真叫人移不开眼，美的各有千秋，却都将此曲演绎地淋漓尽致，毫无破绽，一时都不曾听出谁的琴音更具神色。
曲子已到高潮之中，付熙玥心下一动，松了一根手指，啪地一声，琴弦断了。巧的是，这个声音，却不仅仅是…她的。
众人都被这突然暂断的琴音晃了神，付熙玥看向了身旁的阮千笙，她的手指也放在琴弦上，却是有一根早已破断。
两人的弦竟是同时断。
她断的是羽弦，而阮千笙断的是徵弦。一火应冬之节，一水应夏之节。
阮千笙也看向了她，眼底也有些诧异。
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付熙玥跪下道：“臣技艺不精，琴弦断，扰了皇上太后的雅兴，实为臣之过错。”
阮千笙也言道：“还有臣女，既是合曲，那断没有付将军一人之责的道理，况且臣女的琴弦也断了。”
太后未曾说话，只是脸上稍有愠色，也不知是对谁。
席元煜开口道：“无妨，此乃琴本身的问题，和你二人并无干系，况且琴音实在美，理应有赏而非过。”
“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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