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合作
“殿下,妾素听闻您是温润如玉,风光霁月的朗朗君子,为何对身边之人毫不留情?这位壮士不知犯了什么错,要叫您施加重罚?”
林皎皎揣着明白装糊涂,不顾迎接宫人的惊诧目光,真诚地发出疑问。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八角莲花宫灯垂在檐上,些微光亮洒在太子的面上,半明半暗之间,再锋锐的棱角都能被柔化。
早在林皎皎喊人之时,太子就已经预料到她又要弄幺蛾子,于是停下步子,回转。
果不其然对上一双狡黠的明眸,比之以前的沉稳收敛活泛多了。
一朝掀了这小娘子的底,倒是叫她更加肆无忌惮了。早知如此,孤不该和颜悦色地与他分说厉害,叫人擒了她亲人就是。
夜风猎猎,太子难得生出后悔之意。
凭着三年来对这位贵人性子的了解,林皎皎笃定太子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难堪,毕竟他自己亲口说的,“夫妻一体”。
她昂首挺胸,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可怜卫三看看这位,瞅瞅那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当场急成了一根木头桩子。
东宫侍者看似眼观鼻,鼻观心,全不在意,实则一个个都提着耳朵,静待之后发展。
太子妃质疑太子可是头一回。不少小宫女眉来眼去,好奇心就跟发大水似的一泻千里,干脆堵不如疏。
沉稳些的女官和大太监纹丝不动,默然不语,却也是关注着的。
若是娘娘能说动殿下放了那护卫一回,说不定下次……他们也能讨了饶恕。
半柱香的时间拉得像一辈子那样长,太子望着小娘子不施粉黛的素颜和熠熠生辉的双眼,陷入了难言的踌躇。
“殿下……”林皎皎拉长调子,尾音转了弯又上扬,添了几分亲近。
罢了,如何与她这出身市井的小娘子计较。
太子顿了顿,丢下一句“二十,下不为例”便远走。
卫三一激灵,堪堪回魂,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周遭宫人的诧异神情映入眼底,他僵迟的大脑才反应过来,赶紧大喝道:“谢殿下恩典。谢娘娘恩典。”
林皎皎矜持地颔首,紧跟太子的脚步。
留下一地窃窃私语。
成婚三年,除了大婚那几日,林皎皎从未进过太子的寝宫,但她也不怵,自顾自地坐到如意四仙桌旁,刚要动手给自己倒盏茶,想起李太监还在看着,只好中途变道,不自然地垂下去。
太子见林皎皎一番不尴不尬的动作,只觉得心头疲惫,还得叫她长长记性。
打发伺候的人下去,两人隔着一张桌子,气氛陡然沉默。
林皎皎斟酌半天,打好腹稿,恭敬道:“殿下,民女自知性子顽劣,不堪大任,但承蒙殿下不弃,愿以重任相托,实为惶恐。太子妃一职,干系重大,民女三年来日夜忧心,唯恐行错半步,已是积郁成疾,若是再呕心沥血,恐有……不寿之相。”
最后四个字一出,林皎皎自己都吓了一跳。背到结尾处怎么都想不起来原本朗朗上口的好听诗句,情急之下,她不知怎的补上了这词。
不过倒也没说错,她上辈子可不就是英年早逝……
“一派胡言。”
太子斥道,建瑠盏随之掷到桌上。
林皎皎眼睁睁地看着它的外壁裂开了三道蜿蜒的缝隙,完美无缺的上品茶具顿时失去了价值,沦为废品。
“生死大事,怎能儿戏。”
太子冷冷地注视着迷茫的小娘子,似是恨铁不成钢。前面的剖白还算诚心,后面简直是……不堪入耳。
林皎皎掩面,瘦削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像只被猎人惊吓的雪兔,惶惶然地抱头逃窜。
太子这副严词厉色的模样,当真是和她娘亲好生相像。
一句“娘亲我错了”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林皎皎想哭又想笑,只好将复杂的情绪都遮挡起来,免得又碍了太子的眼。
半晌不见人抬头,太子思量着自己是否语气太重吓到了小娘子,若是一个弄不好,叫她心疾又发作……
“孤……”对着装傻的小娘子,太子就当她是顽童,让着些,可以毫无负担地赔罪。若是神智清醒的,刚起了个头太子就接不下去了。
他何曾安慰过人?与人说过软话?
就是幼时母后因他言语失当罚他在殿外站上半个时辰,经受烈日炙烤,他也没服软,中暑倒下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怎么可能……
“孤允你适当展露天性,不过需得注意分寸。”
思来想去,太子只好放宽限制,叫这小娘子好受些了。
在铲除严家这颗毒瘤之前,他需要她在人前配合着。人后,不太出格的行为他还是能容得下的。左右闹腾不过那一日。
林皎皎刚整理好仪容,就听太子退了一步,心里还纳闷压箱底的绝招白准备了。
她抓住机会,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连最严苛的礼官都挑不出错,堪为典范。
“你倒是天赋异禀,学起来像模像样的,难怪孤被你骗了千日。”戏台子上的花旦都没她会变脸,太子讥诮道。
这话不好接,林皎皎权当没听见,继续感恩戴德地表忠心,诉谢意:“殿下雅量,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妾来世结草衔环……”
今生一个字都没提。
太子心里冷笑,不想听她满口虚情假意,摆手叫停。林皎皎见好就收,乖乖闭上嘴,双手交叠,脊背笔直,含笑不语,便成了一副无可挑剔的“仕女图”。
太子拿这脸皮厚的小娘子没办法,叮嘱道:“你这‘癔症’也该好了。过两日严家应是会派人再探,你需寻个好借口应对。赏花宴的事情……”
一道惊雷劈过,林皎皎的全部心神都被那三个字吸引过去。
她怎么忘了,一年一度的赏花宴又要来了。
“殿、殿下,不如妾继续称病吧,正好按照原定的计划,我也该‘重病’了。”林皎皎苦着一张脸,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茶刚挨唇,就听到小娘子的丧气话,太子将破盏放下,起身,高高在上地俯视她,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孤累了。”
看来这事是没得商量了。林皎皎被笼罩在太子的阴影里,无奈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一直到看不见小娘子半点身影,太子才垂眼,叫人进来收拾。
李太监小心翼翼地拿起龟裂的茶盏,按理来说,这种残了的物件殿下是不稀罕的,但这是用了四年多的老物件,他也不好自作主张。
“扔了。”
刚才还没注意到裂痕,被李太监一提醒,太子才看到惨状,当即挪开眼睛,满是嫌弃。
“是。”
李太监应了一声,暗叹可惜了好东西。
林皎皎回到自己的寝殿,一瞧那可不是老熟人嘛,笑眯眯地打招呼:“小圆脸。”
秦念月恭敬请安,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她算是怕了太子妃了。
师父和师兄都说她是憨直的性子,被人卖了还得帮贩子数钱,故再三叮嘱她对人对事都要多留个心眼。
谁知道,到头来还是被人耍了。天知道她接到太子妃失踪的消息后有多心焦,差点不顾宫规将皇城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还是卫三看不过眼,告诉了她实情,当然太子是允了这事的。
如今她又被派来伺候,或者说监视……太子妃。
纵使知道这位不是真的严大娘子,但习惯却是一时改不了。
秦念月低眉顺眼地放下帘子,却被林皎皎拉住了腕子。
“小圆脸,你生气了吗?”林皎皎沮丧地问道。
“奴婢不敢。”
“我也不想装疯卖傻,但不那样做我就逃不出去。我知道你对我好,骗了你是我的不对。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隔着纱幕,林皎皎晃着秦念月的手,一下又一下,好像撒娇。
“太子妃言重了,奴婢……奴婢担不起。”
自己哪有“原谅”的资格,秦念月是真的惶恐了。
“哎呀,就我们两个人在,你知道的对不对?我不是……”林皎皎的语调翘起一条小尾巴,活泼的劲头就显出来了,浑不在意说出了什么惊天秘密。
秦念月顾不上尊卑,反握住林皎皎的手,急慌慌地打断:“太子妃,小心隔墙有耳。”
“小圆脸,你怎么比我还害怕。”林皎皎绷不住,笑得浑身打颤。
秦念月额头上流汗,她不明白太子妃为什么如此肆无忌惮。她书念得少,但也知道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怎么能、怎么能……
憋得脸通红,她都形容不好这情况,只小心护着,叫太子妃别滚落下榻。
“小圆脸,我可真不想回来。外面多好啊,多自由啊,你以后若是出宫,能悄悄帮我看看外面的风景吗?”
林皎皎掀开帘子,仰起头,不到巴掌大的雪白小脸上满是期望,叫人不忍心拒绝。
“娘娘,我……”秦念月左右为难,她是憨,但不傻,这“风景”哪有那么好看的。
“不行吗?”
明媚的眼睛霎时失了光彩,林皎皎咬唇,眼睫轻颤,就要往床榻中间缩,像是一只被欺负了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娘娘,奴婢、奴婢行的。”
秦念月一上头,挣扎着道出这一句。
哎,她知道自己是栽在太子妃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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