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期盼
昭仁三十一年,太子妃因难产而殁了,但令人庆幸的是小皇孙平安无事地落地。
昭仁帝大喜过望,派近卫在长京城主干道洒了接近十万枚铜钱,百姓争相哄抢,吉利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吐出来,万人空巷,人潮汹涌,真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热闹场面,旁边还有专人记录下来回去报给皇上听。
要不是皇后劝说怕孩子太小压不住福气,这个年近半百才当上祖父的帝王还能想出些新奇法子。
小皇孙虽是早产,但在一众太医的精心调养下,已是白胖了一圈,比刚生下来的瘦小模样要好多了,昭仁帝看得心里欢喜,每日都要来看看他的宝贝孙子。
在这样喜庆的氛围之下,太子妃的去世便成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但是太子却是坚持从入殓到下葬都一手操办,东宫不少下人都私下感叹一句夫妻情深,可惜娘娘福气太薄。
这太子妃的位子一空出来,后院前朝不少人的心思都浮动起来。
严家如今大不如从前,虽是有皇后撑着门面,却不招太子待见,迟早败落,那严小娘子平日里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副斗鸡样,现下也闭门不出,鲜少出席小娘子之间的宴会,知道收敛锋芒了。
只是先头太子妃一走,好像也把太子的精气神也一气带走了似的,竟然一连数月都未曾进后院,又变成了之前等闲人不得近身的清冷禁欲样,仿若那段时间的夜夜流连皆是幻象。
不管外头人怎么议论,太子却无暇他顾,只一心一意当值,剪除严家的党羽,让有识之士能出得头来。
昭仁帝自知皇家有后,对太子满意了些,再加上严家这几年来也的确愈发猖狂,对儿子的动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朝堂上的风云变化与长京城的普通百姓家并无太大干系,就比如平南巷的一户人家里,下人们照旧精心照顾着昏迷不醒的主子。
秦念月打湿巾帕,小心翼翼在榻上女子的脸上擦拭着。最近天转凉了,干燥得很,她可不能让娘娘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水色又消减了。
娘娘现在已经不是娘娘了,但秦念月还是习惯性地这么叫,就算殿下日后续弦,她心里的娘娘也只有林娘子。
现在想起来,娘娘生产那日真是兵荒马乱,先是殿下不顾劝阻冲进产房,后又是柳嬷嬷抱着孩子兴奋地报喜,最后才是娘娘摸不出脉搏……
孙太医带着一干医官跪地请罪,直言娘娘回天乏术,还请殿下节哀,却被面如白纸的殿下一脚踹到了心窝子。
殿下乌发披散,却是不信,喃喃自语着“你定是又在骗孤”、“你总是这样”之类的话,嘱托天临卫将娘娘的……尸身转移到了宫外一座早已备好的宅子。
后头的事情她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说殿下原本要以欺瞒之罪将留在东宫会诊的太医尽数问斩,却被急匆匆赶来的陛下拦住,这一对天家父子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那些医官保住了一条性命,判人流放边疆。
天临卫接了殿下的命令,在民间四处寻找杏林高手,倒是有所收获,阴差阳错地,竟是在长京城的一家客栈里找到了娘娘的亲生父母。
真是谢天谢地,林大夫是个能人,不眠不休地把脉三日,终于摸到了一丝如游丝般的脉搏。
也亏得殿下之前着魔般的抱着娘娘的“尸身”硬是将宫里的秘药往娘娘嘴里灌,不然……
秦念月叹了一口气,继续一丝不苟地往娘娘肌肤上涂肌玉膏,她这事干得极熟练,不一会儿就将娘娘抹得香喷喷的,就好像还和……当初一样。
林大夫为了让娘娘尽快醒来,在天临卫的护送下去了南疆,娘娘的母亲倒是一直留在了这里。
“秦娘子,辛苦你了,麻烦你将皎皎的上身托起来,我来喂药。”
秦念月回头,就见一位端庄的美妇人端了药碗进来,正是冯娘子。
这是两人做惯了的事,一个按摩喉管,一个用芦苇杆吸住药汁往里滴,两刻钟一过,棕黄药汤就见了底。
冯娘子心疼地握住女儿冰凉的手,要不是身体不腐,偶有脉搏,她就真的以为娘子去了。
不过,看太子对娘子如此上心,她就知道皎皎若是能跨过这一道大劫,福气就在后头。
她合该在那金碧辉煌的巍峨宫殿里,而不是这方狭窄逼仄的窝洞。
冯娘子用帕子擦去女儿嘴边的药渍,将人珍而重之地放了下来。
她估摸着这个时间点,太子快要到了,便招呼着秦念月一起出去,只留两个女护卫守在门前。
—
林皎皎知道自己又死了一回,不然她怎么会看到上一世爹娘、赵老大等人被问斩的情形。
大冬天的,雪花落下,却怎么也染不白汩汩而出的殷红血流,刺得她的眼生疼。
她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看清亲人的脸庞,却被刽子手抢先一步。五大三粗的汉子将抓起头发,顺手丢到了藤条箩筐,和其他人的在一起。
林皎皎觉得自己的血液似乎也僵住了,她一直以来不愿意面对的事实、不愿意相信的猜测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似乎在嘲讽着她的痴心妄想。
她抬头,看到太子就坐在上首,玩着琉璃手把件,面色平静,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这一场惨剧。
你果真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是我不该还对你有一丝期望。
毕竟上辈子只是听宫人提了一嘴,重生后,她也曾冷静下来思考一番,未必就走到了那地步。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如今,她却是亲眼见着了。
“周重明,你真是叫我恶心。”
林皎皎攥着拳头,目光灼灼,像一尊寒透了的雕像,在冰天雪地里孤独屹立着。
她说出了和之前类似的话,比“厌恶”还要激烈的情感在她胸腔里翻滚着,连恶心也不能表达其十分之一,但她一时又想不出更贴切的词语。
太子似有所感,突然转头看向林皎皎的方向,他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听着声音,像是那个胆大妄为的小娘子。
只不过,她被自己锁在景福宫,又怎么会出现在宫城外。
太子失笑,摇了摇头。
难道他竟是挂念到都出现了幻觉了吗?
没有将这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放在心上,太子离开座位,策马回到了宫城。
隔了好几日终于落定,他可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那小娘子了。
“……恨你。”
又是那道声音。
太子一怔,随之将似有若无的风声抛到脑后,继续心无旁鹭地前进。
过了这么些时日,她该是等急了。
林皎皎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脱力一般瘫倒在雪地里。
她不想呆在这里。
她要回到爹娘都在的地方。
神智恍惚的女子忘记了自己可能又死了一回,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回去。
她要回去。
林皎皎猝然睁眼,倒是将抱着她的人吓了一跳。
太子没想到怀里的人毫无预兆地醒来了,一瞬间心如擂鼓,手上竟是抖得慌,使不上力,但还是强撑着将女子轻之又轻地放了下来,如同捧着一颗易碎的露珠。
望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林皎皎一时分不清前世今生,只是凭着最原始的冲动,嘶哑着吼了一句:“滚开。”
没想到林皎皎第一句话是这个,太子有些慌张地抬手,却忘了下一步要做什么。
在一声声的“滚开”、“恶心”、“厌恶”中,男人八分的惊喜全化作了十分的惊惶。
“好,我走,你才醒来,别生气。”
太子不敢碰她,疾步如风,将冯娘子叫来。
林皎皎看到好久未见的娘,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颠来倒去只有几个字,直到哑着嗓子再说不出一句话。
“走、走、我们走……”
太子藏在屏风后面,只觉得字字刺进他的心,血肉模糊到如同一团烂泥。
别走。
等到林皎皎哭累了睡过去,太子才迈步出来,无声地吐出这两个字。
等他与她解释清楚,就好了。
他不知生产一事如此凶险,孙太医明明说有八分把握……
太子悄悄握住女子带了一丝温气的手,眼眸低垂,还存着一点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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