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错位
有没有喜欢过谁？
当然。
上次林恪问的时候她还坦荡地答了，说暗恋。但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她又不好意思开口了。
犹豫了半晌，也许是看气氛到了，躲不掉，周广愚才犹豫着，点点头。
“哦——”齐思衡拉长了声音，“谁啊，什么时候？”
周广愚侧目，与姚娜对视，对方的目光有些淡然，像抛出这个话题的人并不是她。
周广愚垂下眼睛，用手指抹了一下玻璃杯壁，还没开口，就听一个声音说：“郑行生啊，我们都知道。”
“周广愚之前暗恋郑行生，暗恋了很久。”
她愣了一下，看着声音的来源，是与其他男生后肩搭背的陈子稷，他还笑着，语气很随意：“哎，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说说应该没什么的。”
郑行生。
这个名字，对在座各位来说，都不陌生。
一片哄闹起哄声里，姚娜看着她，弯了弯眼睛，像一种表达意外的方式。
周广愚笑不出来。
她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忽冷忽热，周围的人好像在冲她打趣，但她都听不见。他们大概没有恶意，但周广愚的脸色瞬间就有些不好看。
周广愚没有想过这会从陈子稷口中说出来，她以为保守私事是一种基本的礼貌。
场子也意外地没有冷下来，明明大家都知道，说到郑行生，一定与林恪挂钩。
对面的林恪一只手撑着下巴，没什么表情，就像他先前听的一切八卦一样，只是抬了抬眼皮。
“嗯。”周广愚点点头，看着面前的松鼠桂鱼，那层番茄色渐渐成了咬破嘴唇上的血，她吃了满嘴铁锈味，反胃感翻涌。
她搁下了筷子。
·
她对唱歌原本没兴趣，孙晓琴非要拉她，周广愚说话重了点：“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孙晓琴愣了一瞬，拍拍她：“对不起啊鱼，我骂过陈子稷这个傻逼了，叫他乱说话，你会因为……很难受吗？”
“有一点，现在就还好，但我不想去。”
“我都去啦。”孙晓琴说，“唱歌也是放松的一种方式。”
周广愚最后还是松口了。
刘军阳订了一间大包厢，上面挂着个闪闪发光的灯球，周广愚晃神间还以为他们来到了霓虹歌舞厅。有些家离得远的已经回去了，留下来的也只剩十几个。
林恪回家一直是坐地铁，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留了下来。
男生进来便躺在沙发角落里，借着黑暗眯眼小憩，他撑着又打了一场，腿伤贴着几片膏药，靠近都能闻到那股中药味。
齐思衡兴致勃勃地点歌，点完一首《兄弟抱一下》和《海阔天空》后，问孙晓琴她们：“点什么？”
姚娜跟孙晓琴凑上去说她们爱豆的歌，周广愚没听懂，或者说，她从吃完饭后脑子就有点慢半拍，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处理了太多信息。
昏暗的光照在少女苍白的脸上，嘴唇咬得红艳一片，是漆黑夜里绽放出的一朵蔷薇。
周广愚的声音不大：“让我留在你身边。”
林恪的眼睛睁开了，看向她。
他们离得很远，是包间最里和最外的距离，他听不进姚娜的笑声，却听见了这一句。
周广愚说，陈奕迅的《让我留在你身边》。
孙晓琴点了，笑着跟齐思衡他们打趣，说周广愚唱歌还不错，有幸在音乐课才艺展示上听过。
章兰有些惊讶：“真的么？”
等周广愚开口，众人才缓慢意识到，是真的。
作为女生，周广愚的声音不甜软，跟姚娜的情歌挂并不是一流。她唱歌的时候很安静，只是坐在沙发里，只是手松松圈着麦克风。很淡，很轻，给人一种独处的叙事感。
明明这首歌偏向励志，坚定有力地唱出来才贴合，周广愚却唱得人很……难过。
本该是陪你披荆斩棘，她却唱的是角落视角的仰望，无人知晓的心动。
纷纷扰扰这个世界，所有的了解。
只要，我留在你身边。
林恪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看着她，直到周广愚唱完，收拾东西，推门离开包厢。
·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缝隙里跳出来，照在林恪的眼皮上。
是冬日里久违的温暖，久违的周末。
可以赖床。
他没有睁眼，只是侧翻过身子，乌黑的额发散乱在枕头上，他几乎是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事情，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放映。
第一次见庄笑扶，好像是高一上学期的国庆汇演。
十五岁的年纪，怦然心动总是猝不及防。他跟张西坞一起去后台的洗手间，撞见从女厕所出来的她，女生带着很精致的妆容，身上的长裙镶嵌碎钻，纤细的胳膊正曲在胸前，虚虚遮着。
林恪那一刻真的看愣了，明显到张西坞都在打趣，问他是不是动了凡心。
庄笑扶很漂亮，是明艳张扬的漂亮，她做主持人，谈吐大方又优雅。林恪不止一次在班里男生口中听到她的名字，说要到她微信啦，跟她搭上话啦，收了他的情书啦……
庄笑扶面对追求从不低调，她好像生来就该是被众星捧月，男生搭讪她，她也来者不拒。
期间林恪只是对她默默关注。他不希望自己顶着“追求者”三个字出现在庄笑扶的生活里，那他跟那些男生根本没有区别。
好在上天知道了他在想什么。
离学校很近的补习班，他一进门便看见了坐在第二排的庄笑扶。女生盘着头发，苦着脸写数学作业。
他坐在庄笑扶旁边，顺理成章地教她题。
庄笑扶早定了要出国，来补习班也只是因为父母觉得她数学基础太差。不过她本人对此是不在乎的。
只是林恪长得帅，那点小男生情绪一览无遗，她便纵着他教。
每每林恪教到一半，就对上她笑眯眯的目光，她撑着下巴看着他：“哎，你太可爱了。”
林恪那点教题的心思烟消云散。
说起来，他们确定关系也只是庄笑扶提出的。林恪没做过什么逾矩的事儿，最多是牵手，次数也不多。
他问过庄笑扶为什么会跟他谈恋爱，庄笑扶脸上是无所谓的神色，理所应当：“我喜欢弟弟啊。”
“难道不是喜欢我吗？”林恪问。
“你就是弟弟呀。”庄笑扶说，“我这段时间喜欢比我小的。”
后来，庄笑扶还是和比她大的郑行生在一起了。林恪才明白，庄笑扶原来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喜欢的，不过是新鲜感。
他于她而言，不过是长得出众的追求者罢了。
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林恪在书桌边纠结了很久。该不该约她出来，约出来又该说什么，该穿什么。他第十五次把萨摩耶的耳朵折起来的时候，萨摩耶终于生气地“嗷呜”了一声，把他的手打开。
他如梦初醒，听见手机响了一声。他一直想着的那个人给他主动来了一条消息：想喝奶茶。
林恪看了半天也没懂，抿唇打字：我喜欢喝水果茶。
庄笑扶：……
庄笑扶：你这样很减分哦。
林恪抓了抓头发，把消息重新看了几次，才意识到她的要求意味，他以为只是单纯的分享。
薅着萨摩耶，林恪才犹豫着，给她点了一份奶茶外卖。
后来的几个月，假期的夜晚，他们约会在白鸟广场，林恪拎着金鱼说：“那里有茉香奶茶。”
庄笑扶的眼睛几乎是瞬间亮起来：“请我！”
“那你是不是该请回我啊。”林恪说。
“你也喜欢喝奶茶吗？我好像记得你喜欢喝那个香芋味来着。”庄笑扶说，“不管了，先去看看。”
林恪的眸色微沉。
他后半程的兴致都不太高，但因为不善于表达这些，还是决定缄口不语。
那是他们第一次爆发争吵，庄笑扶一把甩开他，说你不情愿陪我逛就直说，挂着个臭脸给谁看啊。
当时林恪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像声道被切除了一样。
·
有狗吠的声音传来，林恪睁开眼睛，萨摩耶正在床头吐舌，满眼写着求抚摸。
手刚触上它的头顶，这个学期发生的一切如潮水般涌来。周广愚在ktv里唱的那首《让我留在你身边》，问他有没有拉伤，面对徐自成义正词严的拒绝，轻声提醒他记得收她的转账……
还有那次在白鸟广场，她点菜时对服务员说：“水果茶。”
是点给他的。
周广愚真的很奇怪。明明怎么也不愿服软低头，骨子里这么韧的一个人，偏偏能记着很多无意义的小事。
回想起秋游，黑暗里的手指相交，那个时候尴尬的不只是周广愚一个人，林恪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头上像挨了一锤，嗡嗡作响。
照了镜子他才发现，自己耳廓红了一片。
“我到底怎么了……”男生嘀咕着，伸手挠了挠萨摩耶柔软的下巴。
总不该是，喜欢上她了吧？
不可能。
是生理上的荷尔蒙作祟，或者太久没离女生这么近。林恪冷静地想，一个才认识不到一个学期，暗恋了郑行生好几年，各方面都不引人注目的女生，有什么好喜……
眼前却控制不住浮现出几天前周广愚缩在毛绒外套里的情景。
桌上放着一瓶乌龙茶。女生的睫毛很长，抬眼看着他，语调慢吞吞：“上次你说你喜欢这个牌子。”
随口一提都记住了。
还长得很乖，像小羊羔。
就算这样……有什么好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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