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过线
人潮散去,偶尔有两三人走过。
周广愚从未如此庆幸过三中不缺帅哥,林恪不算校草级别,他们单独站在走廊的角落里,无人在意。
呼出的热气变成白雾,他们站得不远不近,林恪垂下眼睛,对上的是她微微冻红的眼尾。
“我现在站在你面前。”他说。
周广愚没说话。
“走吗?”林恪问,迈出一步,看着她。
周广愚不由自主点点头,刚跟上他几步,就听见身侧的男生笑了一声。
“我猜对了。”
周广愚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的问题被对方轻而易举试了出来。
她就像一只傻乎乎的鱼,被人钓着走。
心照不宣的,我在等你。
·
考完期末,高一已经放假回家,高二却仍然要苦哈哈上一个星期课。王丽上了两天,心知肚明大家心思不在学习上,索性给他们放了两节课电影看。
关灯,拉帘,只有一点光从缝隙里泄出来。
台上放的是一个物理纪录片,王丽指名放的,众人不敢挑,只能看。
才放了五分钟,后排开始昏昏欲睡,好在王丽不管,很快班里人传人趴了一片。
周广愚把抱枕找出来垫在下面,撕开梅子汽水的吸管插进去,一股水果的酸甜味弥漫在空气中。
喝了没几口,她被林恪拍了一下肩。
昏暗的教室里,只能听见小声交谈和纪录片主持人的英语,她借着帘子透出来的光看林恪,后桌的男生撑着胳膊,头微微向前倾,声音很低:“有零食吗?”
周广愚听得脊背一僵,把椅背靠在他桌前,小声:“梅子汽水和棒棒糖。”
“糖。”林恪说,“我闻到你的汽水味了。”
“……”周广愚很震惊,拿着汽水看了看,“离这么远都闻得到?”
“不是你开的时候闻到的。”林恪说。
周广愚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补充:“是你说话的时候。”
周广愚:“……”
好在没开灯,她心下一动,有蝴蝶从白色荒原里挣网而出。摸到棒棒糖扔过去,就趴在抱枕上装死。
林恪剥开糖纸把棒棒糖塞进嘴里,熟悉的橘子味充斥口腔。他对这个味道有记忆开关,小时候橙色的儿童牙膏就是这种酸甜味。
纪录片开始讲到惯性实验,教室里又变得很安静。慢慢,前排少女的身形轮廓变得清晰,她的手里握着梅子汽水,颈脖之上,含珠唇突出。纪录片里的场景变化,她的侧脸像突出来的剪影。
林恪可以想象她刚喝完汽水的嘴唇,原本干燥的地方被咬得红/艳艳一片,说不清是没来得及涂唇膏的伤口还是沾了饮料。
周广愚之前常在他面前吃棒棒糖,不过原来不喜欢她,没放在心上过。金黄色半透明的糖果在齿间滑动,一抿,另一边脸颊就鼓起来。
像金鱼果冻,软软黏进口腔内壁。
忘记哪次刷搜索网站还无意点进去看过,女生的含珠唇又叫美人唇。
适合接吻。
他当时当作无良内容滑过去,谁能想到此时此刻冷不防冒出来。林恪一面故作淡定,一面内心狂骂变态。
“林恪。”
齐思衡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凳子到他旁边,手里亮着一块小板,做贼一般藏到他桌肚里。
林恪咬碎糖,没什么表情:“玩手机栽赃给我啊?”
“我防着点王老,”齐思衡瞄了几眼台上,见王丽在玩手机,飞快把屏幕递过来给他看。林恪看了一眼,一个穿着包/臀裙的美女主播正在拿着麦克风舞动。
齐思衡一脸严肃:“这个不有意思多了?”
林恪沉默了一会儿,推他:“你自己回位看。”
齐思衡:“开玩笑,当什么真。”退出界面划拉一会儿,找了一张图给林恪看:“喏。”
女生穿着白绒绒的外套,手里拿着蓝色礼盒,前面戴眼镜的男生轮廓不清,但不难看出身材高挑。
是周广愚和……
“郑行生。”齐思衡看了看前座,小声为他补上。
林恪看了几秒,把手机还给他,神色平静:“你偷拍的?”
“不是。”齐思衡咬牙,“我才没他妈这个癖好。”
“那你要说什么?为什么给我看?”林恪眯起眼睛,口中传来脆生生的咬碎声,他有点警觉。
“这就是重点。”齐思衡勾过他的脖子,好在有其他人搬凳子坐到前排,他们的动作并不引人注意,“照片是徐自成发给我的。知道为啥吗?前几天问我要你社交账号,我不知道他要干嘛,没给。他也没强求,就让我把这图片给你看。”
“我一看,这不就小周跟……那谁。”他含糊了一下,“孙晓琴跟我说他俩就单纯老同学见面送礼,我也没懂徐自成鬼鬼祟祟跟踪偷拍还发给你看干嘛,莫名其妙的。你俩熟吗?”
林恪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舌尖顶上口腔内壁,侧头活动了一下,关节发出“咔”一声。
齐思衡意识到他的气压瞬间低下来,尴尬地又搂住他的肩膀,装作哥俩好凑过去:“问你话呢。”
“如果熟为什么会问你要我的社交账号。”林恪反问。
“……”齐思衡用气音感叹了一下,“聪明,一榜真不是白考的。”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齐思衡说,“别误会,我可不是八卦啊,就……他干嘛三番五次跟我提起你跟周广愚,你俩发生啥了,告诉我好帮你打圆场。”
“他篮球赛那天撒网被我看见了。”林恪右脚踩上桌杠,双手抱环,直视前方,像是认真在看纪录片,“我搅黄他不是一次两次了。”
齐思衡听懂了,暗自“我去”:“我知道他想泡小周,但我没懂你俩怎么结梁子了,你去打抱不平了?”
他那叫作“泡”?林恪面无表情地想。
“以我对你的了解,我没觉得你会这么热心。”齐思衡暗暗观察他的神情,“你说呢?”
“说得对。”
林恪低头把糖纸揉成皱巴巴一团,响起塑料摩擦的声音,他的低语隐没其中,几不可闻:“我不会这么热心。”
所以不是打抱不平。
他转头看着齐思衡:“把他账号给我。”
齐思衡愣了一下,给他推了名片,一边操作一边劝:“你要干嘛?跟他急?这点事儿不至于吧?哎,你压根没必要生气啊,他估计就是好奇,我都替你拒……”
“不用。”林恪打断,“我亲自让他滚。”
齐思衡张了张口,就差把问号写脸上。
林恪看着他,笑了一声,语气却没多少笑意:“挑衅我没问题,但他跟踪还偷拍一个女生,你真觉得这是小事?”
“对对。”齐思衡反应过来,立刻附和,“妈的,太正确了,他就是一个傻逼。”
·
考完试,连堂两节的体育课是天堂。
齐思衡他们拿着篮球过来的时候,孙晓琴坐在地上给周广愚贴名牌,条件有限,只能简单用单面胶粘在背上。
林恪刚跟他们打完一局,全身都热起来,把外面的外套脱了,剩下里面的长袖白蓝校服。他的水杯放在周广愚旁边的台阶上,男生垂眼,迈过去拎水杯。
周广愚的头发散了,但介于孙晓琴在给她贴名牌,只好把头发散下来,用手松松圈着柔软的发尾,苍白的颈部随着转头动作凸起脖筋。
林恪下意识移开视线,仰头喝水。
齐思衡放下篮球笑嘻嘻问:“你们玩撕名牌啊?”
“是啊。”孙晓琴贴好了,“章兰提议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齐思衡挤眉弄眼,大概是又燃起了竞赛欲:“那带我一个呗。”
“你搞清楚,你是男的,根本不公平。”孙晓琴叉腰。
“我给你多找几个,男女搭档不就完事了。”齐思衡说,左右看了看,一眼扫到林恪,“来来来,林恪,一起啊。”
他以为林恪铁定要甩一个“爬开”,结果出乎意料的,林恪放下水杯,没反驳。
齐思衡最后又撺掇了好几个男生过来,简单黑白配分组之后,周广愚跟林恪分到了一队。
一共三组,红黄蓝胶带绑在袖子上作区分。孙晓琴她们都分散在其他队,周广愚队里最熟的是林恪,自然而然站在他身侧。
林恪不说话,看见她左袖的红与自己右袖的红隔着几厘米便能相贴。
隐秘的相配。
哨响,游戏开始。
黄蓝两队分别留在足球场和篮球场上。刚刚抽签抽到红队,按照孙晓琴她们的规定,意味着在开局的前十分钟,黄蓝两队无法互撕,只能合并撕红队。而后十分钟,黄蓝两队可以互撕,但面对红队只能防御和逃跑,且不可以超出固定范围。
总结一句话,前十分钟就是多打一。
周广愚没犹豫,准备往地下器材室跑,谁知道被人一把拽住胳膊。温热的体温传导,男生一只手就能攥住她的手臂,声音轻低:“到时候两队的人都进去,你再想出来就难了。”
明明只是一个游戏,听到他的话,周广愚居然紧张起来,点点头,任由他把自己拽到空无一人的花园长廊。
花园长廊在羽毛球场后面,算是逃晚自习学生的宝地。晚上天色一暗,风吹得长草飘飘,就算在这儿翻墙拿外卖也被挡得严严实实。
入冬后,头顶的藤架上没了花,只有枯黄的叶子偶尔落到人脚下。周广愚被林恪带着逆风小跑,没过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看见长椅,她没多想,直接坐下了,被林恪笑:“体力这么差。”
“因为感冒很久没动了好吗?”周广愚缓着呼吸,瞪他。
风一吹,空气倏忽安静下来。周广愚才意识到这里的确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恪点点头:“好。”
这一次同样是她坐着,仰头看他。
周广愚再没移开视线。
林恪的目光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柔和,像是一颗拥有极光色的欧珀被轻而易举切开,流出里面粘稠的糖浆。他太少放任这样的情绪流露,而不是克制或转移。
她凝固了,定在原地,只有心迟缓地跳动。
呼吸变得艰难。
很难形容那种微妙的气氛。就好像,悄然间蝴蝶扑飞,冰原融化。
“林恪,你是不是……”
突然,林恪敏锐地望向她身后。
两个人影骤然扑来!
草动的沙沙声骤然响起,她没说完,已经被林恪拉着向前奔跑,脚下不知道有个下水道还是什么,她磕绊一下,差点跪了。一股力量钳着她的胳膊,熟悉的洗衣液味盖下来,她的腰/腹一紧,被身后的男生从背后搂了个严实。
”我操。”孙晓琴眼珠子快掉了,震撼着停下了原本追逐的脚步,“我操,这是在干什么?!”
齐思衡同样满脸惊悚:“我操,我操,这是在干什么?”
在他们这个角度,很轻易看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周广愚整个人都被圈进林恪怀里,两个人像是……就是紧紧抱在一起了。
两个人站在长草里,顶着震惊脸,任由北风呼啸。
“没事吧,崴到了吗?”林恪愣了一下,很快松开胳膊。周广愚的脸上还有未消散的错愕,听到他问,才缓慢地退后两步,摇摇头。
差一点。
只差一点,她就要问出来了。
“我……”林恪张口想解释,就听见远方传来哨音。
齐思衡跟孙晓琴皆是脸色一变,拔腿就逃!
哨声响,黄蓝面对红队只能逃跑和防御。
林恪登时反应过来,周广愚还愣怔在原地,就看见他跑过去追齐思衡。齐思衡回头看一眼,手刀挥舞着跑得飞快……配合随风飘舞的鸡窝头,很难不让人发笑。
两个男生很快就跑得没影,周广愚也不知道林恪究竟有没有撕下他的名牌。她还沉浸在刚刚过近的接触中,一时间难以抽离。
比她体温稍高一些的怀抱,牢牢扣在她腰上的手,和下意识挨在她耳廓呼出的热/气……
太可怕了。
周广愚咬住下唇,自暴自弃地搓了搓脸。
“鱼!”
孙晓琴似乎是跑累了,见她没来追,便放弃挣扎,返回头找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周广愚的肩:“你……没事吧?”
“你都看见了?”周广愚在指缝里看着她。
孙晓琴长叹,点点头。
周广愚麻木地蹲坐到地上。
“唉,林恪也是真牛逼,我跟齐思衡连点声音都没出,他还是反应这么快把你拽跑了,要不然还能把你给撕了。”
孙晓琴跟着她一起蹲下来,仰望雾蒙蒙的天空:“没事,你看,男女生之间的抱一下也可以很纯洁的,反正这就是一个意外……”
孙晓琴话音未落,刺耳的“嘶啦”一声。
她的名牌被周广愚捏在手里,因为剧烈的跑动变得皱巴巴的。
她懵了,周广愚笑着拍拍她,抱了她一下:“爱你,琴。”
变故来得太快,孙晓琴只来得及说:“你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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