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幻想
顾秋推开门，还是冰冷的房间，面无表情的两个人坐在沙发上。
“你觉得你考得怎么样？”顾忠进盯着他问。
没有回答，也没有离开。
“你知道单位的张叔他儿子考多少吗？”
“你这样能考上个好大学？”
还是死一般的静默，顾秋只听到自己硬咬牙，强忍呼吸的声音。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说了能考上，不会给你丢脸。”
片刻后，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哼”顾忠进不屑地轻哼一声，像从鼻子里发出的，根本不是嘴巴。
从小到大，这个儿子就没有给他争多少面子，他努力工作，熬夜上班，升薪加职。在学校、在同学、在朋友身边，谁不羡慕有个领导父亲。
但当他让顾秋去学钢琴参加一个单位相关比赛时，顾秋学一半死活不愿再去，已经花出的学费就算了，还让一位曾获国奖的钢琴老师难堪，他反倒失了面子。
中考时也发挥失常，只考上个重点班级，别的同事问他，他都不好意思开口。虽说后来学得还可以，但转个学校又不成样子。他不愿意再想，离开了客厅。
韩雯也只走个过场似的，打个哈欠便睡觉去了。说实话，其实她和顾秋根本就没有什么交流，剖腹产生下的他，雇保姆照顾他，自己不是忙着上点小班，就是和朋友喝茶聊天，探讨保养秘方。
顾秋回到房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仍支撑着自己继续坚持下去，或者是想成为一名摄影师、或许是还有最美的雪山没有去看、或许是其他不切实际的幻想，总之现在内心唯一盼望的就是早点高考，上个离家远远的大学，再也不回来。
他摊开书，那张黄色纸条仍夹在里面，紧紧攥在手中，躺在床上。考试分数什么的见鬼去吧！今天晚上他什么也不想干。
人有时候就是厌倦了千篇一律的日子，每天死气沉沉的，看所有东西都是灰色。都说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地活在当下呢？学业忙再等几年、钱不够再等几年、小孩小再等几年……时间催人老，时间不等人，其实到最后根本连出发都没有。
所以，有时候顾秋允许自己虚度光阴，放肆撒野一回，毕竟青春就一次，人生就一次。
摩挲着这张纸，挪动有点僵硬的身体，脖颈处的项链滑落至胸腔，冰凉地触动，心也微微一颤。顾秋忽想起前夜的醉酒，那天的他肯定也是完完全全放开天性了吧，还剪个这么样的头，可除了这头，他还有做其他事吗？陈风如何把他带回家？又如何给他换了衣服？
总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现在挠着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望着天花板，想象着陈风走这么远路带他回家的样子，自己是不是该好好感谢他一次呢，还有那衣服……愈往下想愈觉得周围的气温跟着自己的心跳也急促地上升，开空调开空调，怎么这么热？！顾秋摸了摸脸，向上瞥了眼空调，“24度”已经很低了。
他放弃去想那晚的事，让自己慢慢静下来。须臾，他拿起柜子上的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着什么，一直到深夜。
第二天醒来时，手机的浏览记录空白一片。
【杨乐：过几天是你生日，你准备怎么过啊？】微信发来消息，陈风扫了眼。
【陈风：我无所谓，你想吧。】他很快发了过去。
这么多年以来，生日大多都是和母亲和杨乐一起简简单单过的，但这次是18岁的成年礼，理应正式些，可他并不想增加家庭的开支，所以他补了句：
【还是来我家吧，做点小菜就够了。】
【那要班上同学来吗？】
【随便吧。】
虽然在班上陈风只和杨乐的关系比较好，但毕竟他成绩优异，人也文质彬彬的，所以班上同学对他都挺友好的，相互问问题目，一起探讨学习更是常有的事。这次成年的生日，人多也热闹，刘晓月就常常让他多交朋友，喊同学在家坐坐。
“陈风生日是不是周六啊？”顾秋在操场小声问杨乐。
“是啊。”杨乐拿着球说。
“在他家过，班上其他同学也来，他没和你说吗？”他又补了句。
“没。”顾秋低声说。
“那可能是忘了，记得来哦~”杨乐拍着球跑向球场。
顾秋低着头，无精打采地踢脚下的石子绕着操场走。怎么没和我说呢？分个班不至于就不把我当兄弟了吧，哎，陈风真不够意思。
不知道走了多少圈了，在操场门口站着，远远地还是可以看到一群女生围在篮球场嘻嘻哈哈地笑，甚至在休息时，有一个女生手中紧紧地拿了瓶水递给正在擦汗的陈风，她抿着嘴笑不敢看陈风，陈风背对着顾秋，看不见动作，只见他身体往前倾了一下。
什么东西嘛？！打个球有什么好看的！要不是我手前几天磕到了，早就打得他们满地找牙！顾秋哼了声，扭过头，离开操场。
偌大的房子，只有顾秋窗前的灯仍亮着。
【陈风：周六我生日，你有时间吗】
顾秋坐在桌前正写着作业，手机屏幕亮了下，他的心猛一跳，迅速看过去，手中的笔停了，却没有拿起手机回复，
他转过头继续算数学题，重新整理思绪做了一遍，还是没有结果。撕掉只写了一半的草稿纸，揉成团丢在桌上，又在新的一页做，刚写了几个字，他叹了口气，笔一扔，一只手撑着脑袋，闭上眼想什么。
片刻后，顾秋躺在床上，点开微信，白云头像的对话框还是发来的那句话。
“没时间。”他打下这几个字，盯着看了许久，翻来覆去，又加上“有事。”但手指放在【发送】上，怎么也没按下去。哎呀，烦死了，他删去最后两个字，按下【发送】，手机一丢，倒头便睡了。
次日，顾秋被窗外噼里啪啦的雨落声吵醒，摸出手机解锁后，屏幕停留在昨晚的聊天，他又突然后悔了，干嘛昨天要这么发？人家也没招惹我，之前喝酒还带我回家，真的是发神经！他皱了皱眉，起身去关窗。
雨还是不停地下，一滴滴从叶片乘着滑梯落向地面，激起一个个跳跃的水精灵，院子里的老树在朦胧的雨中沉睡，下一次开花，等一个最美的晴天吧。
顾秋撑着伞站在公交站牌下，百无聊赖地看着过往的人群，他特意换了条路，想坐不经过陈风家的公交车。
“隆隆隆。”公交车终于到了，他望了望四周，走上车。
车内早已挤得水泄不通，有买完菜回家的老人、有赶着上班的打工人，有穿着蓝色校服的一群“蓝精灵”学生……顾秋一上来便后悔了，但出门忘带现金，左翻右找才找到这两枚硬币，他想就在车门这站着到学校算了。
“干嘛呢？！往后走！往后走！”
“不要挤在车门这！”司机冲外面喊了喊。
顾秋瞥了眼，往里面稍微挪了挪，但后面的人拥挤地塞上车，顾秋还是被裹挟在人群里。他紧紧抓住座位的扶手，觉得呼吸都喘不过来。突然，车急刹了一下，身后的人朝他压过来，脚和手都已经承受不住地脱离。
一只手用力地托住了他的腰，将他往边上拉了一把。顾秋本能地抬头看去，是陈风，但他不应该坐6路车吗？
“小心点，扶着我。”陈风沉稳的声音从耳朵上方传来。
“嗯。”虽然顾秋还在生着莫名的气，不愿意见到他，同他说话，但刚刚车一起步，他不受控制地伸手拽了陈风的衣服保持平衡，现在他似乎只能依靠陈风了。
十几分钟后，公交车到达学校门口，顾秋急匆匆地从前门下车，奔向一号教学楼，伞都没有撑。陈风想和他说些什么，下车后，四处望了望，根本就看不到顾秋的身影。
“小秋，最近心情不好吗？”陈风闷闷地盯着手机屏幕出神地说。
朋友圈仅三天可见关闭了、头像名字改了、朋友圈背景签名也变了，可就是不回他的消息，连在学校碰上了也不同他招呼，我做错什么事了，感觉也没有啊。
【陈风：小秋，有和你说什么事吗？】
【陈风：比如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陈风发了几条消息给杨乐，心里想着：如果顾秋周六有事也没关系的，我又不会怪他，大不了改天再约他好了。
【杨乐：没什么事啊，忙学习吧可能。】
很快杨乐便回了消息。
【陈风：噢噢好。】
陈风没再问，打开手机相册，几张海边截图位于前几张，是最近保存的。他看了许久，才关上手机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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