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救人
惊蛰时分,万木吐翠,植物争先破土抽枝,有些长得快的,已经郁郁葱葱。
日薄西山,余霞成绮,深山中的一点动静惊走了数只飞鸟。
身量高挑的少年在一片空地上挥舞着锄头,很快便将一小株植物挖出。
“竹节参,根茎竹鞭状,横生,肥厚,白色”
顾如璋一手拿着本画着图的书,一边对照地上刚挖出来的东西,发现其外观与书中所言基本无二,遂露出满意的神情。
顾如璋午饭后出门,在山中逛了半日,认识了许多稀奇草药,还锦鲤附身逮着一只肥大的兔子,唯一不幸的就是衣裳被树枝刮破了一个洞。
他的房子在对面一座矮山的山腰上,有一段路程好走,将东西都收拾妥当,顾如璋背起背篓起身回家。
就在顾如璋闷头赶路之时,一个人影突然从林中钻出,猝不及防撞上了他的胸口,顾如璋被撞得闷哼一声,感觉肋骨似乎都断了几根。
而那人影直接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顾如璋心道一句是谁那么不长眼,揉着胸口看去,就见一个满脸是血的哥儿倒在地上,表情惊恐而慌张,嘶哑着嗓音对他说了一句“救我”,然后便晕了过去。
?
现在讹人的手法都这么高超了吗?
顾如璋刚想绕过他从旁边走,谁知树林中又陆续钻出来一高一矮两个男人,三人对视,空气凝固。
顾如璋看着他们,面无表情道:“我没钱。”
矮个男人闻言脱口而出:“便宜卖你。”
话刚说完后脑勺就被一旁的高个男人呼了一巴掌,还给了他一个你是二货吗的眼神。
草溪村群山环绕,人烟稀少,村子里加起来拢共才一百多人,顾如璋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不说每个人都熟悉,至少也都有过几面之缘,印象中似乎没有这几个人的存在。
又见站着的两人表情微妙,眼神躲闪,与那些讹人钱财还气势汹汹的人大有不同,越发觉得古怪。
顾如璋试探道:“你说个价。”
高个男人顿时一改刚才的遮掩,连忙绕到他身后将那哥儿扶起,用衣袖胡乱擦了擦他满是鲜血的脸,露出一张漂亮的脸蛋来。
“小兄弟你瞧,长得够漂亮吧?这可是个好货色。”
顾如璋说了句还行,视线游移到哥儿额头的伤口处,高个男人连忙道:“伤口不大,等好了用脂粉遮一遮,看不出来的。”
矮个男人也凑过来帮腔:“就是就是,这么漂亮的哥儿只需二十两就能带回家哦。”
顾如璋这下算是明白了,这两人原来是人牙子,不知拐的哪家的小孩,竟然卖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哥儿当是性子烈,逃跑过程中又不小心弄破了头,两个人牙子想快点出货了事,见顾如璋有这心思,这才跟他搭上了话。
见两人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顾如璋反问了他们一个问题:“你们知道朝廷最新出的关于拐卖人口的律法吗?”
两个人牙子闻言顿时变了脸色,顾如璋继续普法:“拐卖人口,买卖同罪,主犯处以磔(zhe)刑,从犯处以黥(qing)刑,前者死无全尸,后者流放千里。”
他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一脸戏谑:“你们俩胆子还真是不小,这都不怕?”
两个人牙子对视一眼,已然是有些怕了,但为了生计还是嘴硬道:“五,五两?”
真是乡野村民不知死活,都这样了还想着卖钱。
顾如璋不想再同他们废话,拿出背在身后的锄头立在身前,“我若是为了救人将你两打死,按照律法,属行侠仗义之为。”
见两人不为所动,他作势将锄头扬起:“不信?”
顾如璋虽然年纪不大,但身量高挑,比高个男人还要高上半个头之多,穿着宽松的衣服,却仍旧能看出来身材结实,更何况他手里还拿着武器。
两个人牙子见状,当即丢下哥儿连滚带爬地跑了。
顾如璋嗤笑一声,收起锄头,蹲下身去瞧那哥儿。
额头上的伤口似乎是在硬物上磕出来的,还在不停的冒血,唇色肉眼可见的惨白,得赶紧带回去治疗才行。
这哥儿瞧着与自家弟弟差不多大,这里大山环绕,去到最近的城镇最少也要一个时辰,还是在坐牛车的前提下,走路更久,他若是被拐来的,根本连出去的路都找不到。
将哥儿带回家后,顾如璋先是打来热水替他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好在额头上的伤口不大,也不算特别严重,不用做缝合手术,敷几日他开的药就会好了,疤都留不下。
如那两个人牙子所说,这哥儿确实长得很漂亮——白肤,浓睫,含珠唇,颜色艳红的孕痣长在鼻梁侧方,使他娇憨的长相中多了一丝妩媚。
一副招人怜的长相。
顾如璋给他配了药敷在伤口上,又用纱布包扎好,还细心的在脑后打了个蝴蝶结。
但下一秒他就犯了难,因为他只有一张床,一床被子,这哥儿身上的衣服也沾上了许多血迹,他是绝对不能忍受他就这样盖着自己的被子睡觉的。
况且哥男授受不亲,要是让人看见,顾如璋还好,这哥儿怕是会有损名誉。
“他是病患,我是医者,他是病患,我是医者……”
犹豫半晌,顾如璋给自己催眠,然后眼睛半闭半睁的将他的外衣脱了下来。
好在哥儿的里衣还是穿得好好的,并且没有被血污染。
顾如璋将他从椅子抱到床里边躺好,盖上被子。
忙活了许久,天都已经黑了,晚饭没来得及吃,黑灯瞎火的也不好再弄,顾如璋便吃了两个馕饼充饥。
沐浴后上床睡觉。
顾如璋小心翼翼地躺在床外侧,尽量不碰到一旁的伤患,被子也只扯过一些勉强盖住自己。但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睡觉,现在旁边多了个人,让他很不自在,辗转了好几个来回,才终于有了困意。
睡到半夜,顾如璋迷迷糊糊听见呻yin声,直到那声音清晰的传进耳朵里,他才疲惫地睁开双眼。
摸索着点亮煤油灯,瞧见一旁的哥儿泪流满面,下方的枕头都被打湿了,脸色也透出不自然的红。
上手一摸,热得烫手。
应当是伤口发炎再加上白日里受了惊吓,才导致的发热。
顾如璋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捏捏眉心,醒了神,才下床去打水。
他将浸了冷水的毛巾拧得半干,然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给哥儿擦脸擦手。
一直到凌晨,哥儿身上的热度才勉强退下去,顾如璋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水也不端去倒了,倒头便睡。
次日。
顾如璋刚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心里虽惊,面上却仍旧维持淡定。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谁也不说话,顾如璋受不住了,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骨头咯咯作响。
昨夜睡得实在不好,他长手长脚,却只能被迫缩在外侧,稍有不慎便会有滚落床底的风险,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让他十分难受。
伸完懒腰见哥儿还直愣愣地躺着,便道:“醒了就回家去,躺着不动做什么。”
哥儿脸色苍白,眼神呆滞,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便是惊语:“我家在哪?”
……
顾如璋皱眉:“你叫什么名字?”
哥儿想了想,神色痛苦,似乎很是难受,最终给了他一个可怕的答案:“我我想不起来了。”
得,这麻烦是甩不掉了。
顾如璋本来只是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结果现在人是救回来了,脑袋却摔坏了,不知姓甚名谁也不知家住何方,送都没法送回去。
哥儿又问他:“请问你是谁啊?”
顾如璋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告诉他,他被人拐卖,而自己好心救下了他。
哥儿愣愣地道:“哦”
顾如璋心中有些烦躁,还没想出办法,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看着红了耳朵尖的哥儿,他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医者仁心,救都救了,总不能再让他饿死。
这个时辰刚好赶上吃午饭,顾如璋在厨房忙乎一阵,做了两菜一汤。将菜端上桌,招呼还在床上发呆的哥儿过来吃。
哥儿昨日失血过多,导致他现在头晕目眩,胸闷气喘,从床上爬下来都费了许多力气。接过饭碗,却没动作,支支吾吾道:“我,我还没洗漱……”
顾如璋翻了个白眼,把碗往桌上一放,认命地去给他打水。
哥儿仔仔细细洗了脸刷了牙,才重新坐回饭桌旁拿起碗筷,瞧了瞧桌上三个碗,筷子一伸,选了盘绿油油的菜夹进嘴里。
嚼了几口,小脸一皱。
顾如璋看都不看他,面无表情道:“不许吐。”
哥儿闻言动作一顿,斜眼瞧着他的脸色,咕嘟一口咽了下去。
那菜味道实在奇特,哥儿扒了好几口饭才把味道压下去,不多时,他又忍不住伸出筷子去夹另一道。这次他学乖了,只加夹了一点点,尝尝咸淡。
又是眉头一皱,哥儿梗着脖子咽下。
这些菜味道奇怪不说,还有咸有淡,简直就是黑暗料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男人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三道菜还剩下一碗汤,哥儿一勺都没敢舀,愣是把饭给干吃了。
顾如璋淡定吃完收拾碗筷。
饭后还得给这小孩熬药,脑袋那么重要的地方,不仅得外敷还得内服,不然这失忆症不知何年何月才好得起来。
药熬起来快,一刻钟就好了,顾如璋盯着哥儿喝完,又在他苦得快哭出来时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
眼泪立时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
顾如璋笑了一声,转身回去收拾残局。
洗完锅碗筷勺还得洗衣裳,房子里多了一个人给顾如璋增加了不少的工作量。
洗哥儿那件衣裳时,用皂角搓了好久,血迹也只被洗掉了一半,顾如璋烦了,随意弄了两下便作罢。
三月的天气还是有些凉,顾如璋懒得烧水,就着清冷的溪水把衣服浣洗干净,洗完手都有些红。
他不太会干这些活计,曾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连茶都不曾泡过一碗,到如今会洗衣做饭,已经是质的飞跃,要是让他父亲知道,估计也得欣慰一会儿。
顾如璋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家族世代为官,母亲是皇亲国戚,他作为长子,自然要继承衣钵。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是靖王朝有志读书人的两个抱负,顾如璋却属于后者。
可父亲却不认同,在他心里,只有官位,才是最能改变百姓命运的职位。
两方争执多时,父亲一怒之下将他关了起来,他本就才满十八岁,连弱冠都不到,满腹少年心性。如此,更加激发了他的逆骨,于是留了封书信扬言要证明自己,然后收拾收拾包袱,离家出走了。
背着他的宝贝医书连夜跑的。
兜兜转转机缘巧合之下,顾如璋来到了草溪村。
这里简直是世外桃源,依山傍水,草药茂盛且多珍奇稀贵,对他学习医术能有非常大的帮助,而且村子里还没有郎中,这下他的实践操作也有了对象。
草溪村是一个人丁稀少的村庄,因为居于深山,村子里的人生病了,很难请到郎中,只能自己坐着牛车去县里,可来路奔波,往往人身体扛不住半路就没了。
这也是草溪村人少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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