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30
造瘘技术在医学方面十分成熟，但莫天深知造瘘并不是唯一方法，所以如果可以选，他绝不愿意接受屎尿挂在身上，而自己本就行动不便，造瘘之后身上味道又大，折磨的便是身边最关心他的人。
因为莫天不要造瘘，四个小时的手术，变成了六个小时。
手术结束后，久久没办法缝合，因为他小肠部分一直在渗血，又多等了四十分钟才被推出手术室。
一直守在手术室外的人，除了好多同事外，只有兮儿。
快七个小时，她已经等的快虚脱了，更担心手术台上的人，生死未卜，吉凶不知。
“这是病变的小肠，截下来16公分，给家属看一下，我要拿走做病理检查的。”医生尽职尽责，兮儿紧张的不知所措。
看着手术室门开启，莫天没被推出来，而是他的一截肠子出来了，兮儿忘记了害怕，一直呆呆看着。
16公分，他该多疼啊。
白白等了许久，担惊受怕，想着怎么跟他说话，如何照顾他，结果，人直接被推进了icu，兮儿只能隔着好远看到，其他想法，再无希望。
“莫天身体太虚弱了，他截肢后身体健康状况不及普通人，这一次生病，伤了很大的元气，输血、输蛋白，请我们专业人士护理几天再去普通病房吧。”讲话斯斯文文的主刀医生，很能安抚家属情绪。
“哦，好，谢谢。”
话她都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他不在身边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被从icu送回病房的人，还带着胃管，已经虚弱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莫天，莫天……”
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就在耳旁，这一次，不是梦了吧？
“呃，呃，咯，呃……”有点像久未打开的琴盒子，也不知羁绊了哪里，发出机械而奇怪的，不该属于人类的声音。扭动着脖颈，没有苏醒过来的莫天，下意识已经在寻找兮儿。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艰涩异常。
他欣长白净的脖子上，被戴着一个特殊的针，一滴一滴，不知道源源不断给大静脉输送着什么药物。
“别动，莫天，我在，你别动，乖一点哈，就快好了。”她极小心的扶正他的脸，小声在耳边哄着，最温柔的话，希望能抚慰他困顿于疾病的身体。
晚餐的时候，莫天才渐渐苏醒，看清身边长发瘦弱的人影，正是自己在手术台上都放心不下的人儿，莫天顾不得胃管仍在身体里，艰难开口唤她，“兮娥……兮儿……”
“在，我在呢。”
“睡……很久？”他知道自己去了icu两天，回来睡了多久，却是不知道了。
“回来这边后，睡了大半天，不算多。身上疼么？疼的厉害的话，我去叫医生来。”人还没醒过来，她已经看到，他身上长长的刀口，真的跟当初他和主刀医生讨论的时候一样，20公分长，在腹部一直朝下，细细长长的，身体被打开，缝合……
“不……兮……欣哭……”不知是因为听了自己含糊不清的话，还是他讲话，胃管便会带动了声带鼻腔共振，使他恶心想吐，莫天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自己已经在皱眉头。
“我不辛苦，你不要说话了。”她懂，她听得懂他的话。
病房温暖，可是兮儿摸他的手和残肢都特别凉，于是在医院的薄被子里给加了一条薄薄软软的毯子裹着他的身子。为了开腹手术，术后腹部两侧都留有引流的管子，所以他下半身是没穿裤子的。
莫天太瘦，不穿假肢的话，下半身只有大半条腿，虽然他看起来仍旧是修长的，可是，居然能被小薄毯给包裹住啊。
刀口疼的不是很厉害，经历过截肢手术的莫天，对于小肠切除术来说，他还是可以忍受的。
“手不要动呀，腿也不要动呀，躺着太累了？身体不舒服吧？我给你揉揉哈。”看他躺在那里不太老实，手臂动一动，腿也不自觉的屈起一点，放下，又曲起一点，又放下。因为小腿只有一半，身体虚弱没力气，他曲起腿来形成的弧度也不高，兮儿觉得他好可怜。
“不……不……”他现在还不能坐起来，但应该很快可以的。
反抗无效，兮儿已经握住他残腿，轻轻来回揉搓着。
“我把你弄疼了，你要说话啊。”面对病人，她格外温柔。
学着给他做按摩，时时刻刻在身边关注他身体，术后腹部开孔流液好多天，兮儿都是亲手给护理，从没有因为流血，有味道而皱一点点眉头。
20公分的刀口，莫天身体经历过截肢手术，这次手术后，各种营养剂也用了不少，状态还是很不好，恢复能力也不及普通人。胃管前前后后一共插了八天，生生饿了八天，肉眼可见的，他脸上肉都瘦没了。小腹之上，残端那个位置，一层皮包着胯骨，再往下看，空荡荡，一点肉肉也没有了。
提前问过医生，他今天可以拔胃管，兮儿早早开始打电话，请人帮忙炖补汤，给莫天喝，因为医生说过，前三天不能吃东西，只能流食。
没有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顾，但这么多天，兮儿一直是贴身照顾的。她一丁点也不嫌弃，莫天自己已经闹心了好久。
普通人一两天即可下地，一个月便恢复正常生活了。
刀口恢复到完全没有痛感，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因每个人体质而定，莫天清楚自己的身体，恐怕未来很长的时间里，他没办法佩戴髋离断假肢了。所有人，包括他的每一位病人，都将知道他没有左腿。身体也会更加脆弱，行动需格外小心，避免没有接受腔包裹的身体再次受伤，都是他需要多多注意的新课题。
“开饭啦，老母鸡汤，海鲜汤，你想喝哪一份？”晚餐时间，兮儿请专人炖的汤按时送到，莫医生可以开始吃东西啦。
看着她像献宝似的拿出来两份汤，莫天哭笑不得，打了那么多电话做这两份汤，你不能多叫点好吃的来？“兮儿，你先告诉我，你吃什么？”护工在外面房间吃饭，他的女孩一直没离开他的身边，他自己不能随便吃东西，可她呢？
“我，你选完了，另一份不就是我的了。”她没胃口，压根没想自己的问题。
刀口疼他能忍，这一瞬间的心疼，莫天不想忍。“你给自己买一点奶茶、披萨、薯条和汉堡包吧，我起不来床，最近不管你，你可以吃垃圾食品。”
“不，我要陪你喝汤。”她大吃大喝，让病床上多日未进食的人看着？兮儿绝对做不到。
“唉，宝贝，你想我心疼死么？”他知道她的心思，他知道。
“你乖乖喝汤，我才同意买别的好吃的。”
“好好，辛苦宝贝了。”
病人还坐不起来，兮儿都知道，她把床头抬起来30度左右，仔细看他的脸色，没什么难受的样子，才放心坐到他身边，拍拍两碗汤。
“就喝老母鸡汤。”
“有眼光。”汤勺很小，兮儿喂的特别少而且小心翼翼，怕他被呛到，又怕喂的多了他的胃不适应。“你不可以说话，如果呛到了，刀口会疼的。”
此刻，满眼都是女友的莫医生，乖乖应了，张嘴用气音，轻轻说了一个“好”字，真的好乖啊。
看着自己亲自买的手镯，在她细白手腕上闪闪发光，莫天的心里舒服极了，这会儿兮儿喂他喝生理盐水，他喝起来也会是老母鸡的味道。
长到这么大，莫天大概只让妈妈喂过饭，被女友如此正儿八经的喂饭，三十多年第一次，莫医生脸都红了。
喂个汤，莫天线条硬朗，英俊帅哥标配的下巴，被兮儿捏了又捏，莫医生仍旧没脾气，任她摸。
“瘦了，一定要好好补补……”
听她自己在那里嘀嘀咕咕，莫天笑了，这一个难关，他终于闯过了吧？
汤才喝了小半碗，一位医生走进了病房，说她是医生，因为白大褂在身上，虽然是下班时间，夏雨晴并没换衣服来看莫天。
“莫天，抱歉，我这几天太忙了，都没来看你。”夏医生神态语气十分自然。
看看莫天，兮儿发觉他不像是看到其他同事的那种开心的反应，表情淡淡，并不笑，只好站起来，放下汤，客气的请夏雨晴坐。
夏雨晴没理兮儿，甚至看都没好好看她一眼。其实，莫天团队里每一个人，无论见过与否，兮儿都知道，包括夏雨晴医生。
“你恢复的怎么样了？尿管还插着呢？我看看刀口，长得好的话，尿管明天拔了吧。”自说自话，来到莫天身边，莫天正要发作，请她离自己远一点，夏雨晴看到汤，惊讶了起来。
“这个是什么汤呀？”
“是海鲜汤。”
“天啊，你要害死他么？”
“……”兮儿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还好，莫天也没喝这个汤。
“海鲜是发物，莫天现在身体有伤口，而且很虚弱，不能吃海鲜。”
“哦，好好，我记得了。”她记住了，不过，刚才莫天自己为什么不告诉她？
“唉，莫天，你自己是不好意思开口教她么？”夏雨晴突然找到了来自医生的优越感，教起人家女朋友做事。
“来，我告诉你，他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好啊，谢谢夏医生。”
“哎呀，算了算了，还是我买给他吧，莫天吃的少，就按我之前买的，继续买给他就对了嘛。”
什么？
兮儿停止了唯唯诺诺，歪头看向莫天，眼睛里的无奈和疑问很明显。
“夏医生，你是买过很多东西，可曾有一根纤维是我接受过的么？别在我宝贝面前演戏，她又不傻。”攒足力气，莫天想一次性把人赶走。
“莫天，你……”
“出去吧，在同一家医院工作，上次撕破脸后，我们应该离的远一点才能保留最后的体面。”莫天强撑着身体坐起来，觉得刀口像被火烧似的疼，他也只能忍着，冷着一张脸赶人。
夏雨晴看兮儿神色平静，莫天倒是气坏了的样子，心里突又觉得没趣，转身走了。
除了那个奇怪探究的眼神，兮儿并没说其他的话，也没追问，他和夏雨晴究竟怎么回事儿，莫天心里动容，她怎么不生气、不吃醋呢？
“哎呦……”捂着刀口，莫天疼的慢慢躺在床上，兮儿急忙过来扶他，这时莫天在她眼睛里看出了情绪，小丫头是在意自己的，只不过，夏雨晴不值得她在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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