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尘寰之力
流转文光殿中,金虎望着贺云野一步一步朝自己缓慢走来,不知为何,心中只觉得十分不安。
仙兽视线所及,白衣,玄裳,长长的月色腰带上分布着淡绿色的秋兰花纹,外边一领曳地雪氅,氅衣左右胸口处连着一副白玉流苏坠,玉坠之外,由上及下用白线勾勒出日月、虹霞、山河、宫阙、莲池、鹤鸟等图案,乍眼望去,不甚分明,可当置身于阳光之下时,却熠熠生辉。此外,一枚紫色玛瑙扣在青金石环中间,悬于贺云野的腰间右侧,玛瑙一面镌着盛绽的莲花,另一面刻有展翼的白鹤。
至于贺云野的长发,上半部分被缀以珊瑚珠的玉冠高高束起,下半部分随着玉冠上飘落而下的红玉珠穗恣意地散开。
贺云野在金虎面前停步,骨节分明的十指揪着仙兽的两只绒毛耳朵,大声斥道:“不知道是谁,脾气还这么横!”
“你松手。”金虎用力摇着脑袋,前爪在贺云野的雪色广袖上不断扒拉刺挠着,意图将自己的耳朵解救出来,只不过一顿挣扎,也没见能摆脱掉贺云野的魔爪。
他心中一急,拿自己的脑袋以山河崩摧之势就往贺云野的胸口撞去,同时尾巴并用,携着千钧之力甩向贺云野的左脸。
贺云野不得已松开了金虎的耳朵,一手横在胸前拦住虎首的进攻,另一手本想顺势捉住朝自己面部袭来的兽尾,但仙兽似乎早有预料,金尾打脸只是幌子,逃离才是他的目的,尾巴在贺云野的手掌连半根毫毛都没有触及之前,便飞速抽回,同时退出一丈开外。
然而金虎并没有占到便宜,贺云野虽然放开了他,却也在放手之前使力薅下仙兽耳朵上的一圈绒毛,把金虎疼得嗷嗷叫唤。
道舆先生天性偏爱热闹,此时见了贺云野和金虎的争闹,只觉得特别有意思:“他们一向都是如此?”
“的确如此,让先生见笑了。”片羽在一旁屈膝而坐,双手托腮,静静看着,谁也不帮衬,有时候还要捂着嘴免得自己笑得太出格。
金虎不理会贺云野,一张帅气的虎脸皱成一团,在原地哼哧几声,然后伸长了脖子冲到片羽跟前,低下头给她看自己掉毛的耳朵,以此来控诉某只鹤鸟的无情。
片羽心里清楚,贺云野不会伤害金虎,但还是轻轻拨开金虎耳上那圈白色绒毛以作检查,给仙兽一点心灵上的抚慰。
让片羽没想到的是,金虎居然借着受伤的名义在她耳边悄声问道:“稷封是谁啊?”
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叫贺云野听见了。
“是三百年前的人族皇帝。”片羽贴着虎耳,细声地回应道。
金虎并非对人间的历史一窍不通,远的不说,他知道如今天启国的开国皇帝名唤贺少翎,那人在世时与青莲仙君乃是挚交。至于仙境的史简上为何记载着皇帝是姓贺而不是姓稷,金虎便不得而知了。
另外,金虎还知道稷尧,这位人间的君王在位时间长达四百年有余,属历来之最,翻开史册案卷,他的名字、他的事迹记录是金虎见到次数最多的,叫金虎想忘记都难。
仙人山最初的名字叫望南峰,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守护着中洲大陆天启国的百姓不受南面妖族侵扰。中洲大陆上追求长生之术,修行之道长盛不衰,人间有传闻,望南峰之高可通仙境,乃是中洲大陆上最受天道眷顾的圣地,修仙之人若能抵达峰顶,便可叩响仙界之门,得仙人指引,羽化而登仙。
而为天启的百姓彻底证实这个传闻的,正是他们的君王,稷尧。
能得天道圣宠,是每个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望南峰高不可攀,也是举世皆知。古往今来,徘徊在山脚下的修道者不计其数,最终抵达峰顶的,却是寥若晨星。
即使有幸立足山巅,可做的也不过是等待。有时是一个时辰,有时是一辈子,足够幸运的人,会在踏足山顶的下一刻便引来仙使的接见,不够幸运的,留给他的,是白雪葬白骨,在这片皑皑雪域里,彻底被时间湮灭。
稷尧皇帝无疑是那个万中无一的幸运之子。
金虎的印象中,加上穆氏一族,天启立国一千二百年,人间统共换过二十六位皇帝。但这些君王的名讳,金虎自然不会去一一记得,不知道稷封是谁也在情理之中。
人族不同于妖族、冥族或者魔族,千百年来掌权更替者寥寥无几,金虎得以轻易地点名道姓。
“为何是他啊?”虽然从贺云野口中知道了大祭司要救的人是谁,可金虎弄不明白为何非得是人间死了三百余年的皇帝。
片羽没有直接回答,反倒问金虎:“岩星哥哥觉得,六界之中除了冥族,还有谁能帮助妖族,或者说不得不帮助妖族渡过此劫?”
“人族吧。”
这个问题金虎还是答得上来的,妖族和冥族一海相望,人族和妖族也不过隔了一座仙人山。妖界若是被破,冥界首当其冲,而进攻人界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但人族与冥族不一样,狐族和人族之间不存在什么深仇大恨,为何大祭司不直接找人间的皇帝出兵相助?
金虎想到被绑在吉光神殿的大祭司,暗自估计着她应该是见了人间的皇帝,但狐族的请求并没有得到应允。
“人族,还打算帮妖族吗?”
片羽和金虎靠得近了,发上的莲花簪与金虎额上的莲华印相互呼应,散着微光:“不好说,毕竟现在是穆氏一族,穆诵在执掌皇权。”
金虎不解:“那又如何?”
片羽:“穆氏一族向来贪逸骄奢、罔顾朝纲,现今天启上下动荡不安,怨声载道,穆诵不想着维|稳民心,反派重兵强力镇压,私刑滥用,我想黯域没有破界之前,以天启的现状,穆诵一旦发兵援助妖界,各地势力必将云合响应,一举入攻皇都。”
“可穆诵不借兵,大祭司把皇帝换成稷封就能借兵了吗?人界都自顾不暇了,狐族指望乱成一团的人族出手相助,最后指不定害了自己呢。”金虎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并没有错,“说到底,大祭司想复活的还是狐族中的智勇之士,不是沧帝,也可以是其他妖类。”
贺云野不是聋子,片羽和金虎嘀嘀咕咕讨论的内容,早已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里。
金虎有时候是莽撞了点,但涉及到青莲仙境,却事事上心,而非负气之下,一走了之。
贺云野时常被岩星那不着调的举动气得想逮着他狠揍一顿,但看着仙兽贴着片羽撒娇,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又让自己舍不得计较太多。
他走到丹药储放的玉架前,在孔雀蓝、豆青、芦穗灰三个瓶子中间斟酌了一番,将灰色的瓶子交给了片羽。
片羽将塞子打开,浓郁的香气瞬间从瓶中散溢出来。
金虎开口,想问那是什么,不料片羽倒出里面的药丸后直接塞到仙兽嘴里,金虎冷不防咽了下去。
贺云野解疑道:“再生丹,等下你的耳朵就能复原了。”
虽然掉的毛几天之后就能长回来,但贺云野不想未来几天看到的全是金虎贴着片羽撒娇腻歪的样子。
金虎被贺云野说的一愣,心中有点小得意,面上却是不显,他亮出两对獠牙,硬生生地哼了一句:“算你有点良心。”
贺云野按耐住想往金虎脑门踹一脚的冲动,就着仙兽先前的见解继续说下去。
“当年沧帝以身殉道,布下无尽海界,才勉强结束掉黯兽疯狂厮杀的局面。如今才过一千二百年,结界便已出现了裂缝,不时有凶兽逃窜出来,足以见得黯域的力量也在与日俱增。复活沧帝对于妖界的劫难而言仅仅是杯水车薪,连沧帝都不能消灭黯域,试问整个妖界,还有谁的力量能比沧帝更为强大,能彻底阻止黯域的行动?”
“正因如此,我推测大祭司看中的,并非是人界某个国君的兵力,而是那位国君身后背负的已经失落的人界之力,也就是尘寰之力。”片羽暖玉似的手指在药瓶上轻轻敲着,一阵叮铃声应击而起,如珠玉相撞般清脆悦耳,“就像和冥界联手一样,一旦冥王答应合作,冥界之中最鼎盛、最浩瀚的重冥之力便有望在战场上得到启用,增大对敌的胜算。”
金虎吞下药丹之后,耳朵上的绒毛已经恢复了,可他没有留意,此时他更关心的是:“那尘寰之力去哪里能找到?”
片羽:“这个要问道舆先生了。”
道舆先生听贺云野等人言语,正听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猝不及防被片羽问道,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道舆先生。”金虎又喊了一遍,厚实的虎爪在琥珀石体上轻轻地挠了一下。
“嗯。”道舆先生回过神来,仔细回忆起关于尘寰之力的事迹。
“不久前,在人界中洲大陆东南端有一座火山,火山常年喷发,给当时居住在附近的部落百姓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当地首领本已决定举族北迁,临行之际,他的妻子却意外得到了尘寰之力。这位妻子是族中的巫师,她耗尽毕生巫术修为,操纵着这股强大的力量,将火山挪移到远离东南岸的深海之中,让部落的子民从此免受其害,得以在这块土地上安身立命,休养生息。”
金虎听得认真,对道舆先生话中的内容却十分陌生,不由瞪大了眼睛好奇问道:“不久前是多久啊?望南峰隔壁什么时候有火山了,为什么我没有这段印象?”
道舆先生:“十七万年前啊,孩子,你那个时候还没有出世呢。”
金虎:“……”
对存在了亿万年的道舆先生来说,十七万年的确不能算久。
“但尘寰之力每次启用,并不会如我前面所说的,皆能造福万物生灵!”道舆先生浮动在虚空中的石体面对着贺云野,声音中带着一贯的亲厚与和睦,无比强悍而又清明的识界中,无数关于尘寰之力的画面一一闪过,如奔流的河水般,翻涌不息。
“六界之中,任何一丝轻微的沙土流动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其痕迹,尘寰之力迄今为止共现世八十七次,每次出现皆会带来巨大的地层起伏,轻则泥土湿陷,山洪频发,重则山岳倾塌,河海倒灌,无论哪种,受伤害的始终是天下苍生,不是尸骸满地,哀鸿遍野,也得是田屋圮毁,疟疾横行。”
道舆先生长叹一声,语气中尽是对生命的恻隐之情:“我想尘寰之力被隐藏起来的初衷,便是为了不让这股力量颠覆人间吧。”
“先生可知道尘寰之力藏在了哪里?”片羽问道,金虎在一旁点头如捣蒜,这也是他最关心的。
“三百年前的天启皇宫,是尘寰之力最后现身的地方,此后便杳然无踪,且无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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