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荷(二)
“我的妈。”陈思梁捂着胸口,踉跄地摔坐在了椅子上,“师哥,你醒了啊。”
“嗯。”
“那你不开灯,吓死我了。”陈思梁吁了口气,“我的心脏禁不起这种连环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闻庭雪往床头坐,打开墙上的开关。
房间里瞬间充满了灯光。
“我是昨晚失眠看了部恐怖片,好不好。”陈思梁闷闷地说,“这后遗症太强烈了。刚才以为窗外是女鬼惊魂,一回头,你又给我来了一个诈尸。”
“下次失眠试试写论文。”闻庭雪睥他一眼。
“我可真是谢谢您了。”
闻庭雪说:“老师前几天给我发了你的毕业论文,让我带你改。”
“师哥,我的好师哥,快帮帮我。”陈思梁立刻瞬移到闻庭雪的床边。
“我觉得你可以重写。”闻庭雪在他的屁股坐下之前,嫌弃地推开了他。
“……”陈思梁沉默了,他知道闻庭雪在工作上的态度有多严谨,可还是想再垂死挣扎一下,“师哥,有没有一点点的余地?”
“没有。”毫不犹豫。
“我写那一篇论文通宵了一个月,无数头发离我而去,那每个字都是我的心血,上面挂面了我的泪水……”陈思梁企图博得闻庭雪的同情,二稿能少改点。
“把这些文采用在论文上吧。”闻庭雪拿起床头的一本期刊,打开翻阅,“到时间巡塘了。”
“铁石心肠。”陈思梁恨恨地瞪他一眼,往门口走。
“等一下。”
“干嘛?”
“你走路下去吧。”闻庭雪抬眸。
陈思梁震惊了,“师哥,这么热的天,你居然如此虐待我!!!”
闻庭雪的视线回到期刊上,淡淡道:“灯塔里有参观的游客,杜主任等下要开车送她们下山。”
“刚刚那个也是?”
“嗯。”
“……行吧。”陈思梁撇嘴,反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突然寂静无声,闻庭雪反而不适应了。
他的目光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来回划过,片刻后,他合上了期刊,放回床头,重新躺下。
双手垫在脑后,他的眼神定定地投在天花板上,听着楼上细碎的动静,毫无睡意。
直到手机的铃声在房间里炸开。
闻庭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电话,“怎么了?”
“师哥,好多白对虾都浮头了。”陈思梁焦急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闻庭雪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望着傍晚的天空,“今天天气闷热,也没什么风,估计是缺氧了。”
“那我……先去拿仪器测溶氧量。”陈思梁说着,气息也跟着加快,似乎是在跑。
“先去开那台水车式增氧机,”闻庭雪冷静清晰地下达指令,“把每条养鱼水槽上的气提式推水增氧装置也打开。都开了再去拿测定仪。我现在过来。”
“好的,师哥!”陈思梁果断应道。
浮头的现象在高温季节容易发生,只要及时解决,其实问题不大。
但陈思梁还在读大四,之前在学校里学习的内容理论知识偏多,实习上岛也没多久,遇到状况难免惊慌。
等闻庭雪来到试验的池塘时,陈思梁已经全身湿透了,大汗淋漓地坐在塘堤上,气若游丝道:“师哥,这三口池塘七八十亩,差点没让我跑死。”
闻庭雪微微俯身,替陈思梁挡住些许阳光,“溶氧多少?”
陈思梁抬了抬下巴,看向右前方,说:“就前面那个池,浮头情况比较严重,溶氧1.3mg/L,其他的都还好。”
“嗯。”闻庭雪颔首,突然提问,“白对虾在水中溶氧多少会出现缺氧浮头?”
陈思梁愣住,“……师哥,这么狠的吗?随时抽查?”
“嗯,回答。”
“1.0~1.5mg/L.”陈思梁看着闻庭雪的眼色。
闻庭雪点头,朝他伸出手。
“师哥,巡塘我能不能不跟了……”陈思梁不情不愿地握住他的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闻庭雪兀自向前走着,清冷的声音被风吹来:“数据记录做好了吗?”
“……”陈思梁的呼吸一滞,认命地小跑着追上去。
-
黄欣然最终还是没跟闻庭雪打上照面,遗憾全写在了一双眼睛里。
下山是杜宏亮驾驶的电车,他正好要去取件点拿上次维修的灯塔备用配件,温霓就蹭着车,跟陈暮一一道去买盐水冰棍吃。
电车绕着山往下行驶。
夕阳坠落海面,犹如无数璀璨的宝石,每个切面都闪闪发光。
“那是不是闻老师?”黄欣然坐在副驾驶座的位置上,眼尖地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哪儿啊?”陈暮一伸长了脖子去看。
“在那边!”黄欣然兴奋地回过头,伸手给陈暮一指了方向。
温霓的视线也顺着她的指尖投射而去。
浮满橙红光点的水面边缘,闻庭雪和陈思梁在池塘的两头缓步而行。
闻庭雪低垂着头,只让人看见一个乌黑的头顶。
黑色休闲裤的裤脚被他挽到了膝盖,露出的一小截白皙双腿在水中时隐时现,身上穿着他们第一天见面时的那件白色T恤,只是外面的白衬衫被脱下了,搭在塘边支起的一根树枝上,偶尔有一点风,都会跟着摆动起来。
他在水中站着来回反复走动,脚下的泥被搅动,溶于水,便在他周身泛起一圈暗色的水波。
“他们在干什么?”温霓握着扶手,凝视片刻,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问道。
杜宏亮遥望山下,回答她:“你看那儿有好些鱼、虾都浮起来呼吸了。应该是池塘里的鱼虾缺氧了,他们来回走动能让池塘里的水翻腾,增加水里的氧气含量。夏天这种天气,太闷热了,特别是傍晚。”
温霓的长眉微挑,不解地追问:“这么大的池塘,他们这么走会有用吗?”
“光靠他们俩当然用处不大。”杜宏亮笑了笑,继续说,“你看边上的机器,那也是增氧的。他们俩也就是在池塘边浅点的地方走走,加快进度。”
温霓看着闻庭雪弯下腰,手臂自然垂下,虚虚地去捧水中的一尾鱼聚精会神地仔细观察,就这么一动也不动地凝视许久。
这人看着几条鱼怎么都能这么认真呢?
温霓的嘴角轻扬。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工作时的模样,和平常有点不一样。
黄欣然也十分感兴趣,问:“杜主任,闻老师究竟是做什么的?”
杜宏亮单手打着方向盘,海景逐渐消失,石头搭建的房子依山而建,错落有致。
“搞科研的,来北寂岛就是做这个试验,叫什么循环利用海水的。”杜宏亮顿了顿,思索片刻,说,“名字太长了,我也记不太准确。不过,闻老师在我们这儿跟这个试验有三年了,今年应该能出成果了。到时候,周边渔民都可以学习一下养殖技术,能增加不少收入呢。”
“闻老师看起来还挺年轻的,已经工作三年了?”黄欣然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闻老师是去年底刚进的研究所,硕博连读的时候就过来了。”杜宏亮赞不绝口地说,“闻老师今年才25岁,博士都毕业了。我家那个臭小子要是有他十分之一优秀,我都谢天谢地咯。”
转弯之后,距离近了许多,视野中又见那片池塘。
耳边是黄欣然和杜宏亮不停问答的对话,温霓的目光不自觉地在池中落下。
杜宏亮说:“这里很近了,你喊闻老师,他肯定能听见。”
“真的?”黄欣然试着放声大喊,“闻老师!”
池塘中的人闻声抬头,而后站直了身子,望了过来。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间隔,恰是能够很好遮掩视线的距离。
温霓直白地打量着静立在池塘里的男人。
明明身在一池的污泥与浑浊之中。
看似格格不入,却又毫不违和。
积攒了一天的炙热,终于遇上一阵海风淌过。
他的衣服被吹得翻飞,可是,他的身姿依旧无比挺拔。
温霓一直觉得闻庭雪像是一种植物,可是却总说不出到底像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她脑海中的困惑有了答案。
是荷。
一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洁白淡雅的荷。
任风吹,凭日晒,或是遭遇更艰难的困境,也无法叫他低下那高贵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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