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以朋友之名（一）

为了照顾刚痊愈的温霓，大家舍弃了川菜，将晚餐约在了一家陈思梁推荐的西餐店。
陈思梁提早给老板打电话订了一只烤鸡，让老板在他们出发前就放入烤箱，这样他们抵达就可以直接开吃了。
晚高峰的市中心，堵车能堵到令人绝望。
温霓不开车，心情尚可，车子停下不动的时候，她就望着车窗外的广告屏发呆。
然而，坐在驾驶座的张霖霖就做不到如此淡定了，特别是在绿灯只剩下几秒钟，而前车还慢吞吞地行驶，硬是将她堵在了十字路口的时候。
等两人到了地方，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了。
张霖霖推开了木质的门，店里面只有四张桌子，要不是提早预约，恐怕就吃不上饭了。
温霓跟在她的身后走上台阶，看到坐在角落的闻庭雪微微一愣。
下午的时候，张霖霖只说了跟陈思梁约饭，没说闻庭雪也会来。
但她错愕的神色只掠过了一秒钟，就被掩盖过去了。
此时，老板准备好的烤鸡恰好出炉。
张霖霖迅速拉着温霓在他们对面坐下，问：“还点了什么？”
“这是黑松露烤鸡。”陈思梁指着被端上桌的菜说，“还有苏格兰蛋和牛肉TACO，你们再看看要吃点什么。”
张霖霖用手机扫了桌角的二维码，菜单立刻跳了出来，她凑近温霓，跟她一起看。
“这个海明威蘑菇要不要？”她手指戳了一下菜单上的图片。
温霓点头，“行。”
张霖霖又问：“帕尔马火腿披萨？”
温霓垂眸，依旧答：“好。”
“你们还要不要加点什么？”张霖霖抬头，看向陈思梁和一直没开口的闻庭雪。
陈思梁见闻庭雪摇了摇头，说：“你们定就行。”
“那先吃吧。”张霖霖点了一下下单按键。
气氛莫名静了下来。
闻庭雪本来就静，不说话也正常。可是今天连温霓也格外沉默。
张霖霖抬眼跟陈思梁交换视线。
陈思梁立马找了个话题调节气氛，“今天我听同学说电视台打电话来要做个采访，怎么不是你们来啊？”
“别提了，说到这个就生气。”张霖霖脸色一沉，抱怨道，“新来的那个实习生要抢霓霓的活呢。”
陈思梁问：“啊，怎么回事？”
又上了几个菜，大家都开始动筷子了。
闻庭雪拿起了公用的刀，一点点将烤鸡的肉拆开，方便大家食用。
张霖霖刚张开嘴，突然停住，转头问温霓，“能说吗？”
温霓知道她指的是她和徐玮的关系，无所谓地说：“能啊。”
“就那个抢活的实习生，是霓霓前男友徐玮的现女友。”张霖霖义愤填膺地握拳，吐槽道，“估计是看到徐玮找霓霓说话，故意的。谁稀罕那个渣男啊，我猜她肯定不知道霓霓在徐玮女朋友的位置上，也是她的前辈。”
陈思梁差点把嘴里的食物喷出来。
闻庭雪依旧淡定，只轻轻抬了一下眼皮。
“……”温霓吃着牛肉TACO，无奈地瞥她。
不要说得他女朋友的位置好像是什么黄金广告位，好吗？
并没有人稀罕。
“其实，要是有人帮忙干活，躺平不也挺开心的。但是，她那说话的语气吧，听着就让人难受，感觉特别欠。”张霖霖夹了一块烤鸡放进温霓的餐盘里，护短地说道，“好歹我们也算是前辈，制片人让她跟着霓霓学习，她倒是一点都不谦虚，说自己一个人就行了。”
温霓小口咬下烤鸡，不料汁水滚烫，烫到了舌尖，她不禁哈着气，又不好意思在人面前吐出来，只好侧过头，用手连扇了好几下。
“霓霓，没事吧？”张霖霖帮她吹了吹，可是效果微乎其微。
很快，手里被塞进来一杯冰水，温霓看了一眼，是闻庭雪递过来的。
她接下，小口含了一会儿，舌尖的灼热才渐渐消退。
见众人都注视着她，她忙摆了摆手，示意已经没事了。
“果然提他们就没什么好事，不说了不说了。”张霖霖赶紧刹车，开始聊起别的话题。
这里附近就是一个慢生活音乐文化创意街区，最近有很多音乐人的LIVEHOUSE，他们讨论着吃完饭要不要顺便去听一场。
陈思梁是个行动派，旋即掏出手机就开始看票，“晚上有一场椅子乐团的专辑巡演，去不去？”
“没怎么了解过这个乐团诶，不过可以去听听看。”张霖霖随即附和地举起双手，表示同意，“霓霓，走啊，去嗨一下，开心开心。”
鳄雀鳝片子的稿子还没写，准确地说，是连构思都还只停留在初步的想法上，盛言哥要求这几天就要交片，时间上还挺赶的。
不过，主要的专家讲解部分分配给了林菲菲，她这边好像也就是一些解说词需要写，后面找主持人配下音，多数视频画面都有了，工作量算不上特别大。
正当温霓思考期间，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闻庭雪发来的消息。
【闻庭雪：你怎么了？】
温霓低着头，在闻庭雪的视线下，不得不回。
【温霓：？】
【闻庭雪：我有什么地方做得让你不舒服？】
【温霓：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温霓看见闻庭雪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了，最后只回过来：没什么。
看着这三个字，温霓察觉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敏锐。
不知道要回复什么，她干脆放下了手机。
接着，她的耳边就听到陈思梁也开口问闻庭雪了，“师哥，你晚上是不是还要做实验啊？”
闻庭雪淡淡地回答道：“不急，明天也行。”
闻言，陈思梁憋着笑，说：“这样啊，那一起呗。”
“嗯。”
“霓霓，少数服从多数。”张霖霖挑着眉，说，“我们三个都去了，你不会一个人要走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温霓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张霖霖催促道：“快，陈思梁，赶紧买票。都不许反悔。”
……
晚上八点演出才开始，四个人慢悠悠地吃完了晚餐，逛着过去。
演出场地在对面百货商场的五楼，他们过了马路，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电梯门一打开，就能看见一条高低起伏，延绵不断的队伍。
四人走到缓慢移动的队伍末尾排着。
大约过了十分钟，他们终于挪到了检票处。
工作人员指引他们将随身携带的包放在传送带上过安检，而后给每人手上敲了一个荧光色的章。
场馆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小舞台上的荧幕亮着，上面播放着椅子乐团之前巡演的照片。
这个场馆是今年新开的，温霓没来过，进来了才发现都是站票，里面没有坐的位置，所有人都得自己找地方站着。前排早就被人占据了，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张霖霖兴奋地往前挤着，陈思梁抬起手，连她的袖子都没摸到，只好回过头，跟温霓和闻庭雪苦笑着说：“我去找她，不然等会儿被人踩扁，我们还得去医院找。”
“好。”闻庭雪颔首应道。
温霓看向那片涌动的人潮，一点都不想过去，于是也点了点头。
后排的位置稍微空一些，温霓退了两步，在管理人员的吧台前站定。
闻庭雪默默地站在她的身边。
两个人都没说话，好在乐团的人很快就上台了。小舞台边的射灯瞬间亮了起来，随着音乐变换着不同的色彩。
现场的气氛蓦地热烈起来，尖叫声、欢呼声几乎要掀翻了屋顶。
直到主唱的歌声从音响里悠扬飘出，场下的声音才逐渐轻下来。
大屏幕上印着开场歌曲的名称，叫《Rollin’On》，是轻摇滚的风格，活泼轻快，让人忍不住想跟着摇摆。
余光瞥见闻庭雪的手机亮着，正在发消息，于是，温霓自顾自地跟着屏幕上的歌词轻哼起来。
闻庭雪看着陈思梁发来的消息：师哥，给你创造机会了，好好珍惜！
方才没逮着空跟陈思梁说话，所以这会儿闻庭雪正好问问他：你们是不是跟她说什么了？
【陈思梁：啊？说什么啊？】
【闻庭雪：感觉她今天在刻意疏远我。】
【陈思梁：我哪有机会跟温霓姐说话，帮你问问张霖霖吧。】
【闻庭雪：嗯。】
【陈思梁：她说她把你在粥店开视频会议的视频，发给温霓姐了……】
【陈思梁：还跟她说了，你等了一早上……】
【闻庭雪：你录的？】
【陈思梁：……】
【陈思梁：师哥，我错了，饶我一命，再也不敢了！】
【闻庭雪：论文自己改。】
手机屏幕上不断地跳出新的消息提示，闻庭雪看都没看，就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
他在温霓身后半步的地方立着，看着她的身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北寂岛的时候，他不小心听见过包燕燕跟温霓聊天。
……
那是一个下午，她们坐在小厅堂里吹着风扇。
包燕燕性子温柔朴实，很多志愿者都愿意跟她谈心，她们聊了很多工作上、感情上的事情。
包燕燕知道她刚分手，就安慰了她几句，“你这么好的姑娘，跟你分手是别人的损失。”
温霓笑着说：“嫂子，真不用安慰我，其实还好。”
“用了真心的人，多少都会有点难过的。”包燕燕认真地说，“不过，会走散的都不是对的人，所以早点散了也好。你说说你对男生有什么要求，嫂子帮你留意留意。每年来灯塔做志愿者的人，可多不错的小伙子了。”
“嫂子，我现在不想谈恋爱，我就想先把工作的事情解决了，这种事情随缘吧。”温霓委婉地拒绝道，“说实话，我不太喜欢相亲的形式，速食恋爱，目的性太强了，就好像两个人如果不能变成恋人，就只能是陌生人了。”
包燕燕开了包瓜子，往温霓手心里倒，“那你喜欢日久生情的咯？”
“嗯。”温霓应了一声，想了想，说，“慢一点吧，等彼此熟悉了，觉得真的合适的话，自然而然就会在一起了。”
“那要不你看看闻老师？”包燕燕嗑了一口瓜子，忽然说，“多好啊，你们俩这么巧在这里遇上，男才女貌，我看很合适。”
“闻老师比我小三岁呢。”
包燕燕说：“小三岁怎么了，女大三抱金砖。”
沉默了片刻，温霓才说：“嫂子你快别乱点鸳鸯谱了，我们才认识多久呢，你这么说完，我以后见到他要尴尬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包燕燕带着笑意，说，“我们吃瓜子，吃瓜子，这里还有核桃，你要不要？”
后面的话，闻庭雪没听下去，他本想上阁楼，可是怕楼梯发出声音，便去林子里转了许久才回来。
……
回过神来，闻庭雪迈了一步，上前与温霓并肩站着。
黑暗中，忽然有微弱的光亮了起来。
不经意间，温霓瞥见闻庭雪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散发着光，她拍了拍他的手臂，说：“有电话来了。”
现场声音太吵，闻庭雪听不清，倾身靠近她的耳边，问：“你说什么？”
温霓指了指他的裤子。
闻庭雪才反应过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跟温霓交代一声：“我出去接个电话。”
温霓抬手，比了一个“OK”。
还好站在后排，距离出口很近，闻庭雪走出了场馆的门，接起电话，“怎么了？”
“闻老师，您明后天都没空吗？”今天来实验室找过他的实习生语气有些为难。
“最近实验有点忙。”闻庭雪走到了落地窗边。
“那电视台那边怎么办啊？”实习生不知如何回复。
闻庭雪说：“只是回答一些简单的基础知识而已，你帮忙解答一下就行。”
“闻老师，我不行……”
“大学四年都白学了？”
“……”
“你看着办吧，不行就找教授。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闻庭雪转过身，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重新回到场馆里，乐团换了一首节奏强烈的歌曲，听着大约是到了尾声。
温霓投入地跟着大家一起跳了起来，没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直接撞了上去。
脚上被踩了一下，闻庭雪却敏捷地先扶住了温霓的肩膀，怕她崴到脚。
温霓忙不迭转过身来，凑近问他：“没事吧？痛吗？”
“没事。”闻庭雪摇了摇头，也贴着她的耳边回答，“你很轻。”
温霓庆幸地高声说道：“幸好今天没穿高跟鞋，不然你叫得能比主唱还响。”
闻庭雪轻扬嘴角，“我能忍。”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都是朋友，不会跟你要赔偿的。”
温霓被他逗笑了，因为这句话，两人之间的那种微妙的疏离感，顿时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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