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兄债妹偿
林驿在一街角处停下,蹲下了身子,“阿月,前面直走便是。”
金筱踮着脚尖从林驿背上下来,倏然挪到了林驿面前,欲要跪下。
林驿赶忙扶住了她,“好阿月,别这样。”
脚下传来刺痛,让金筱倒吸了口凉气。她抬头,对林驿郑重道:“公子救命之恩,金筱永世难忘,他日若有缘再见,公子有需,我定全力相助。”
林驿微怔,朝她伸出了手。
“嗯?”金筱缩了下脖子,疑惑地看着林驿。
林驿:“明明是个娃娃,学什么大人语气。”
金筱听着这话分外耳熟。她眨巴着眼,由着林驿摸她的头,心下生疑:换做摸她头的是她亲哥,她还会让对方的手,好好安在胳膊上吗?
“回去吧,注意脚伤。”林驿将手放下,凝视着金筱的眼睛。
“……嗯。”金筱转身朝金家大门挪去,待吃痛地走上台阶,敲门的手顿住了。
这就分开了吗?
她抱着一丝希望,回了头,发现林驿仍站在原地。
四目相对,林驿朝她招了招手,她瞬觉心里被填满了,这才转身敲响了门。
门后响起个不耐的声音:“大晚上的,谁啊?”
金筱:“我。”
“……二姑娘!”看门的小厮立时打开了门。
金筱记着林大侠的叮嘱,挪进门去,不再回头。
“阿筱,阿筱啊,我的好妹妹,你可算回来啦!”金子源咋咋呼呼地跑到金筱面前,“你跑哪去了,想吓死你哥吗?”
金筱:“对,去死。”
她真是一见金子源就来气,说起来,今天这破事一箩筐,还是因金子源开的头——
与世上大多数姑娘一样,金筱觉得有一个比自己大六岁的兄长,是件幸事。
她曾经坚信,若她被人欺负了,金子源会为她出头;若她想伸张正义了,金子源会为她助威;若她日后看上了哪家公子,金子源会对那位公子道:
“我妹看上了你,是你的福气,你若不从,我绝不饶你。”
但现实终将金筱打醒,她明白了金子源的眼里,只有钱。
而且,随着年龄增长,金筱日益发现,金子源和欺负她的人,以及被她伸张正义的人,向来都是一伙的。
说起金筱因何认清了金子源的嘴脸,要完全归功于一个苹果——
一日,金子源怂恿金筱与他比赛,看谁一口咬下的苹果块大。金筱欣然应战,奈何嘴小,屡战屡败。
于是,金子源美其名曰舍己为妹,一手箍住了金筱下巴,一手捏住了金筱上牙床,边使劲儿,边指挥金筱张大嘴。
金筱不想让哥哥失望,使出吃奶的劲儿配合。
“嘎嘣——”
金筱:“!”
金子源:“!”
金子源双手颤抖,放开了金筱的下巴,金筱后知后觉地扶住了下巴。
须臾,金筱疼得想哭,却被金子源的嚎叫抢了先。她被惊得无声痛哭,眼睁睁看着金子源大哭着跨出门,抱紧了路过之人的大腿:
“父亲啊,阿筱她一向喜欢逞强好胜,我这个做兄长的,实在是拦不住啊!”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久而久之,金筱被迫在金家树立了以小欺大、目无兄长的恶霸形象。
兄妹二人也结怨颇深,以至于只要将此二人凑在一起,就免不了鸡飞狗跳。
当然,金筱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在她发现自己被金子源坑得防不胜防后,决定化被动为主动。平日里,她会多收集金子源的把柄,以备不时之需。
而今早,正是她经过多日的守株待哥,迎来目睹金子源偷鸡罪行的光辉时刻。
金子源也是心大,一手抱鸡,一手三指捏着鸡喙,草草扫了眼身后,就溜出了后门,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小尾巴”。
“小尾巴”金筱就是这样出的家门。
在金子源怀中抱鸡,大摇大摆地走在闹市上时,金筱紧随其后,时而躲藏,时而以袖遮面,引得路人对这两个蓝色身影频频回首。
趁着金子源抱着他那不情不愿的鸡兄弟,和其他斗鸡少年放狠话的间隙,金筱寻了处角落藏好。
“我这鸡,生于金窝食虫肉,鸣声嘹亮战力猛,让你们的小菜鸡都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金筱听着金子源尬吹,垂头扶额:
不就是只养于金家,吃厨房菜虫,被你这偷鸡贼吓得几哇乱叫瞎扑腾的苦命鸡嘛!
而且,以金筱对金子源德行的了解,她觉得这苦命鸡,怕是出了金家门,就再也回不去了。
“哇——”
听着金子源那边传来哭声,金筱一怔:这苦命鸡被金子源逼急了,竟真能把人气哭?
倏然,她察觉不对:这分明是小姑娘的哭声。
她探头,伸长脖子张望,见金子源两手空空跑了起来。
“什么情……”
“况”字卡在了喉咙里,她和金子源四目相对了。
二人皆瞪大了眼。
金筱见金子源两眼放光、一脸激动得朝她奔来,深知不妙,转身就跑,却仍是迟了一步,被金子源抓住了肩膀。
她僵硬地转过身来,尬笑着:“好巧啊。”
金子源扶着她的肩膀,仓皇摇头:“不巧。”
金筱心里咯噔一下:被发现了?什么时候?
不料金子源哀求:“好阿筱,帮帮哥哥,那人气不过我的鸡比他的厉害,便要打我。你哥哥细皮嫩肉的,可经不起他的拳头。”
金筱:“?”
现在的小姑娘这么猛吗?不仅斗鸡,还追着男的打?
她可不能被比下去!
“你求我我就……”
“先出去吧你。”金子源说着就把金筱推了出去,边跑边回头,“这位兄弟,兄债妹偿,我失手打了你妹,我让你打我妹啊——”
金筱:“……”
她反应过来了,她又被坑了!
这间隙,一长脸少年停在了金筱面前,“喂,你是那小子的妹妹?”
金筱双手叉腰,扬头回道:“是又如何?”
话毕,她被长脸少年推到了地上。
她顾不上喊疼,脑中飞速旋转:不对啊,我明明有听师父的话,日日打坐修炼,怎么还这般弱?难道是我缺乏实战,经验不足?
想到这里,金筱果断爬了起来,重新摆好了架势,“喂,方才是我没准备好,咱们再来。”
长脸少年冲她翻了个白眼,“好男不跟女斗,今日暂且饶了你。”
金筱目瞪口呆:好男不跟女斗,那你方才是作甚?
“喂,你别走。”金筱说着就要追上去,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了。
诸事接连不顺,不论抱她的人是谁,她都不打算放过了。
她扭头怒视身后之人。
不料,是阿燕……
思及此,金筱不愿再想下去。
她心中烦闷,奈何金子源一直在她耳边絮叨个不停,“你烦不烦!”
“放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兄妹二人一同朝声音处望去,见金江流于屋檐下负手而立,正一脸厌恶地看着金筱。
“进来。”金江流转身回到屋内。
金子源对着金江流的背影行了一礼,“是,父亲。”
金筱站着不动,待金江流的背影出了视野,才在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向前挪去。
“傻妹,你出去一趟,变小瘸子了?”
金筱横了金子源一眼,“关你屁事。”
“你怎么说话呢,我可是你哥哥。”金子源开始面朝金筱倒着走。
金筱冷哼了声,“是哥哥就不会把我推出去让别人打。我在街上认个哥哥都比你强。”
“不可能,你认个比我强的试……”金子源停下脚步,俯身看向金筱头顶,“啊哈哈哈哈……”
金筱被迫停住,眯眼看着狂笑不已的金子源。她好想踢这人一脚,但碍于脚伤,只能先在心里记上一笔。
她错开金子源继续走,却被对方拉住了胳膊。
金子源:“傻妹噗——你、你这头发乱如鸡窝,啊哈哈哈哈……还別了朵花?”
金筱甩开金子源,伸手摸头,竟真摸到了东西。她把东西取下来,发现是几朵紧簇的丁香:
这花莫非是林公子方才摸我脑袋时,给我戴上的?
想到这里,金筱心头涌上了暖意,可这暖意瞬时被金子源扑灭了——
金子源:“你这鞋又是怎么回事?真丑。”
金筱:“……”
她在心里又给金子源记了一笔。
待兄妹二人来到金江流案前,金江流还在闭目养神,“阿源,坐。阿筱,跪下。”
金子源立马退到一旁,坐了下来,金筱站着不动。
金江流睁开眼,“阿筱,为父的话,你没听到吗?”
金筱:“女儿不知为何要跪。”
金江流敛眸,“小小年纪私自出门、当街叫嚣、扰乱鸿楼、深夜归家,你说为何要跪?”
那父亲可知我为何私自出门、当街叫嚣、扰乱鸿楼、深夜归家?
以上这话,金筱很想问,但透过金江流一贯看她的眼神,她知道,对方只在乎她是否影响金家的形象,至于她是死是活,无所谓。
她咬着下唇,跪下了。
脚上的伤再次裂开,疼得她蹙了下眉,却仍将上身挺得笔直,“父亲,对于私自出门和当街叫嚣之事,女儿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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