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法则之主的不正规心理疏导
叶鹅鹅道了声稍等,翻开草稿本空白的一页,道:“你说得对,我什么都不懂。麻烦你教我的时候慢一点,我好记录下来。”
脊骨沉默片刻,挑剔道:“如果你在副本里用这种方法记忆,那么你不会有机会活着离开三重深渊。如果运气不好,跟上二重深渊副本的节奏都很困难。”
叶鹅鹅认真听着它的话,像是没有察觉到它的讽刺一样,停顿一会儿,在纸上写着什么。
脊骨原本还想说什么,被她的认真惊到了,等她把字写完。
写完后才继续挑新宿主的毛病:“什么深渊至少有三重,什么一重比一重困难。你都写得是什么废话。”
叶鹅鹅咬着嘴唇没说话。
脊骨等了一会儿,察觉她情绪不太对,不熟练地安抚道:“这是你的笔记,我不该说你。现在,我们进正题了。能把精力集中到正题上吗?”
它以为自己给了这个精神脆弱的人类一个台阶。
叶鹅鹅:“不能。”
脊骨:……
哪怕本体早就丧失了呼吸功能,脊骨还是习惯性感到了一阵窒息。
只能掰碎了讲给她听:“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反应跟不上就等于在深渊怪物面前示弱。怪物们对待弱者可不温和,你要活下去,就必须显得强势。这样才不会有谁欺负你。”
叶鹅鹅没有说话。
脊骨等了一会儿,越发焦躁。
它继续向叶鹅鹅发送交流用的生物电波:“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清楚了。”叶鹅鹅丧气又缓慢地回答,“但我没有精力面对你。”
脊骨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你是不是生活在安宁的世界里,突然被拉进副本吓到了?要不要我唱歌给你听?”
叶鹅鹅继续颓废,没有回答。
脊骨暂时还没摸清这个出奇脆弱的宿主,决定还是先不要唱歌,以免万一宿主欣赏的风格跟它不一样,恶化本就不稳固的盟友关系。
过了很久,叶鹅鹅稍微恢复了一些,道:“你原本想告诉我什么?我会记下。”
就好像她把自己刷新了一次,抹消了那些不愉快的对话。
脊骨不确定她的状态。
它比较担心这个宿主是把一切都压在心里的类型。
那种人哪怕精神世界摇摇欲坠,仍旧无时无刻呈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然后把糟糕的一面留到压力最大的时候爆发出现,毁掉一切。
作为一个强大的人……骨头,它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宿主调整状态。
脊骨:“其实也没那么急,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叶鹅鹅:“现在换玩家凭证还来得及吗?”
脊骨没想到自己会遭受这么直白的嫌弃。
它错愕一会儿,郑重其事道:“如果我的话激怒了你,我向你道歉。”
叶鹅鹅趴到了桌上:“大部分是我自己的问题。但有你在,我更累了。”
她本身就没有太多的精力。
与人相处耗费的精神尤其多。
脊骨道:“那么我唱歌给你听。”
叶鹅鹅:“我想在自己的思维里静一会儿,不要打扰我。”
除了在教室里以外,她一直不太适应旁边有另一个存在。
她总是不受控制地对处于同一个空间里的其他人抱有敌意。
哪怕理智上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但很多时候,处于同一个空间里的人稍微有什么动作,她都会惊得几乎跳起来。
这差不多是印到她本能里的反应了。
她总是在害怕。
倒也不是社恐,当她需要跟人交流的时候,她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她只是无法适应长时间跟人呆在同一个空间里。
否则压力会慢慢聚集起来,让她觉得十分烦躁。
但不管怎么说,都没有比现在更烦躁的了。
如果她早些知道玩家凭证会跟人交流,她绝对不会嫌弃堆放在仓库里的骨头丑。
起码她还能从那堆骨头里找出脚掌上的骨头。
虽然不一定能够改变被骨头唠叨的命运,但可以放在距离脑子最远的地方,心理上也有个安慰。
这种状态也跟眼睛怪物不同。
眼睛怪物会假装成她的自我。
叶鹅鹅这些年来应付得最多的就是不太正常的自我意识,她可以忽略他们。
但玩家凭证明摆着就是来她这里借住的另一种存在,对她而言,简直就像时时刻刻都跟一个陌生人在一起一样。
叶鹅鹅走着神,思维逐渐支离破碎起来。
她好像思考了很多,但脑子里似乎又是空白的。
正当她的脑子又被“我为什么还在这个身体里”这种想法占据的时候,悠扬的歌声随着生物电波进入了她的脑海。
于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维都被屏退了。
她好似从歌声当中听到了一望无际平静海洋。
是正常的海,不是被污染的血红海洋。
而皓月当空,波光粼粼,她便躺在一叶轻舟上,随波飘荡。
所有的压力都离她而去。
好似她不再有束缚,可以去往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过了很久,她才意识到,歌声是从脊骨里升上来的。
叶鹅鹅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旧坐在一重深渊休息区的奶茶店里。
灰色的石桌上放着写着怪异价钱的菜单,橙黄的天光从栏杆式样的窗户里透进来,有种莫名的暖意。
这就是她的当下和现实。
没有渡海的一叶轻舟,但看到无际的海面和明月的心情还在,那种轻快、自由的感觉留了下来,让她不再受困于凌乱的思维囚笼。
叶鹅鹅道:“谢谢。”
脊骨:“不用谢,是我在不了解你的情况下说了刺激你的话。你发脾气是我的责任。”
叶鹅鹅此刻跟凌乱的思维隔了一层,用陈述事实的语气道:“是我太脆弱了。”
所有人都告诉她,太脆弱才会什么都承受不住。
而那些强者则不管处于怎样的困难之中,都会战胜困难。
不像她一样,会畏缩,会害怕。
叶鹅鹅说完,觉得继续谈论下去就像是在反复承认自己的错误了。
她岔开话题:“你说不能在怪物面前示弱,但我们已经浪费这么多时间了。开始吧,你要教我什么?”
她的笔尖已经按到了草稿纸上。
脊骨知道她适应不了自己,便主动适应她的风格,直入主题道:“首先,作为你的玩家凭证,我履行一下我的职责,报告一下你的数据,然后再讲解。”
叶鹅鹅认认真真听着。
手里的笔没用动,显然她也不是毫无规划乱做笔记。
“你的天赋值很怪异,断成了三截。其中白色的那一截是你现在表现出来的,当前可以使用的天赋。数值只有二十五。这是比普通人类还要低上不少的数据。但在这上面,还有两段灰色的天赋值。”
叶鹅鹅握笔的手骤然用力,指节泛白。
脊骨就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一般,继续道:“其中有一段是深灰色的,是比较容易恢复的天赋值。这一段数值是八十二。如果这个数值的人足够努力,可以在同龄人当中出类拔萃。”
叶鹅鹅俯到桌面上,左手撑住额头,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某种东西压住了一样。
脊骨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还有一段浅灰色的、难以看清的天赋值,顶端超过了一百三十二。你原本应该是个天才少年。”
那一句话落进叶鹅鹅的耳中,却让叶鹅鹅感到身边的一切现实都被抽空了。
她像是落入了一个梦境。人在梦里飘荡,被无边的虚幻感包围。
她已经,习惯了在室友说她努力的时候微笑着说:“我确实不太行,只能慢慢来。”
习惯了在老师面前扮做不开窍又努力的好学生,说着:“我高中数学就是全班倒数。”
习惯了把自己埋在心灵鸡汤故事堆里,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跌落悬崖的痛藏起来,以合乎世俗逻辑的方式去做一个相信努力的积极向上的人。
——而不是人生被粗暴扯断,拖着残缺的自己妄想重回巅峰的人。
落到谷底还记得巅峰的感觉,实在太痛了。那样的过去,有时候对她而言是很沉重的负担。
她想要忘掉,想要装作忧愁没有那么多的同龄人。
但又怎么可能忘得掉?
那是她的人生。那是她,本该成为的样子。
很丑陋吧,这种偏执到没有自知之明的样子。
不该受到待见吧,因为没有随遇而安的气度。
不管怎么隐藏,现在的她都是一个怪人。
“你能接受得了这样的我吗?”叶鹅鹅在笑,“我休息一会儿,就去把玩家凭证换了。”
“我的宿主,”脊骨声音轻得像是害怕吓走一片羽毛,“你是觉得,其他人比你更有资格觉得命运不公,是吗?”
叶鹅鹅愣住了。
脊骨道:“先不说绑定玩家凭证后不能解开。我被法则封印了四百六十年,才等来一个能为我解开封印的人。你有无数的玩家凭证可以选择,我却只有你。别把自己想得太没有价值了。起码在我这里,你不用太患得患失。”
叶鹅鹅僵硬地坐在草席上,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反应。
她知道在家里应该怎么做才能降低自己被责怪的几率。
她知道在人群里应该怎么表现才能减少自己暴露的几率。
人间的规则是恒定的,她只要足够小心就可以平安。
但是,不用太患得患失又是怎样的相处规则?
这条规则下面,对她又有着怎样隐秘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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