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孟嫣只觉疲惫不堪，突然想将一切都抛出去，之后不管他是觉得她疯了，还是怎样，都随他去吧。

她颔首浅笑，“好，臣妾讲个故事给皇上听。”

看着孟嫣脸上凉薄的笑意，陆昊之心中浮起了一抹不祥。

但听她说道，“臣妾之前做了个梦，梦到……皇上废了臣妾，说再也不想看见臣妾，让臣妾到冷宫去住……”

陆昊之赫然想起了那场怪异的梦境，梦中他和孟嫣的决裂。

心口突突的跳着，他不觉脱口而出，“朕不会……”

“你会！”

孟嫣的嗓音陡然尖利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但转瞬又低了下来，“臣妾无礼了，还请皇上不要打断臣妾。”

“然后呀，臣妾就真的到冷宫去住了。冷宫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看不见皇上后宫里那些女人，也不必再想着皇上的事了。除了冬天冷些，夏天热些，每日的饭菜粗糙了些，臣妾还真觉得冷宫比长春宫好。”

孟嫣垂眸浅笑，话音淡漠，仿佛当真在述说一场梦境。

陆昊之的心头却忽的隐隐作痛，无名的哀伤像一只铁爪攥住了他的心口。

他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

“每天的一日三餐里，拌着能令人神智不清的药物，长吃下去人是要疯癫的。臣妾精通医术，皇上是知道的，怎会没有察觉呢？但是臣妾还是吃了下去，或许疯了，再也想不起来皇上，还比较好些。”

“嫣儿……”

孟嫣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再后来，臣妾当真神智不清了。直到冬季有一日，漫天大雪，飞扬的雪花扑到脸上，臣妾又清醒了过来。然后啊，臣妾突然觉着这么活着当真是好没意思。堂堂弋阳侯府的嫡女，到了这个田地，还要死赖在世上，那不是现眼吗？于是，臣妾推开门，赤脚走进了雪地里。”

“不知为何，那天冷宫里一个人也没有。臣妾就在雪中走啊走啊，白雪覆盖的宫闱，看起来那么干净。直到臣妾再也走不动了，就在雪地里躺了下来。那时候，臣妾才知道，原来雪是暖的啊。臣妾原本想着，就这么一梦下去，再醒不过来又该多好。可惜梦醒之后，臣妾还在长春宫之中。”

孟嫣唇畔噙着一抹浅笑，娓娓述说着，临末她在床上向陆昊之深深叩首，“臣妾胡言乱语，有辱皇上清听，请皇上降罪。”

陆昊之大约会以为她失心疯了吧。

但这场躲藏追逐的戏码，她实在唱累了，只要不牵累旁人，随他把她怎样都好。

良久，陆昊之的嗓音才再度响起，却并非她以为的暴怒呵斥。

“……乾元六年四月十二，你失了孩子？”

陆昊之艰涩着开口，眼前俯首拜倒的孟嫣，和他梦境之中那个脱簪除服拜谢皇恩的孟嫣，重叠在了一起。

他无法再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场怪梦。

孟嫣和他都梦到了同样的事，她适才的述说，怕就是那场梦的后续。

她因他的抛弃，死在了冷宫大雪之中。

这念头宛如刀锯，疯狂劈凿着他的胸口，令他痛不欲生。

那一场场的梦境，随着孟嫣的话语，缠绕着他的思绪，仿佛成了一段回忆。

在那段回忆之中，他和孟嫣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他和她决裂，她早早的离世，他的余生也只剩下追悔莫及的悲痛和哀凉。

白日里，他是励精图治、君临天下的帝王；晚上，他却只是个失去了伴侣的孤僻男人。

不论如何追封、怎样盛大的祭祀，都寻不回她了。

为了麻痹自己，他任凭美酒和药物掏空了身体，终于五十四岁那年走到了生命尽头。

知晓自己时日无多时，陆昊之却只觉满心平静，甚而有那么一丝欢喜，他终于可以不再理会这些去找她了。

临终，他不顾反对，强行和她合葬。

不……那样的人生，和今时今日的他们，并无关系！

陆昊之闭目，咬牙告诫着自己。

他和孟嫣都还好好的活着，他绝不会废了孟嫣，更不会让她走上死路！

“皇上？”

孟嫣抬首，满眼的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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