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涂本空防范之心甚重,张不定虽然是他的管家,可内情知道的实是不多,陆清和关一宁见再查不出什么,便决定先返回了无司,明天一早,再去查问那几位家仆。
出了门,上官优游立刻舍下陆清,紧紧跟在关一宁身侧,问东问西,尾巴似的。
关一宁倒没有不耐,回答起问题,仔细认真,完全没有平日冷若冰霜之态。
陆清明白这个师妹志向高远,但性子尚有些跳脱,能和关一宁这样沉稳的人接触接触,也是好事,便任由上官优游缠着关一宁。
只是如此一来,他和连澄之间的氛围瞬间微妙起来。
月色朦胧,前尘往事,让他神思恍惚,根本不敢拿正眼看连澄,连澄则一脸高深莫测,偏偏一瞬不瞬盯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陆清一腔心事终于落定,好不容易要开口,连澄却一甩袖子转身便走。
“连澄,这么晚了你去哪?”陆清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又自觉多余,连澄已有二十,绝非稚童,况他又是魔教教主,地位尊崇,哪用得着自己来担心。
苦笑一声,正要离开,却听得连澄在黑暗里轻声笑道:“你会担心我?”
这一句话,重新让陆清失魂落魄起来,伫立在原地,沉默无语。
过了不知多久,陆清忽又笑道:“连教主玩笑了,你的安危,陆某自是挂怀。”
连澄猝然转身,比方才离开时更快的返回,不过眨眼间,便立在陆清面前。
心头沸腾,他恨恨喝道:“陆清,我本想绑了你直接上三尊山,现在你还能站着和我说话,是我大发慈悲,懂吗!”
这么一喊,不远处的关一宁和上官优游同时回过头。
关一宁忧心,举步回转,上官优游却道:关姐姐,别去,我师兄不会有事。”
关一宁犹在纳罕,上官优游已高声道:“大师兄,你带五师兄去找个客栈,了无司若有事,我自会通知你。”
陆清神思不属,只胡乱点了下头,当先就走。
连澄果然跟了上来。
陆清在前,魂不守舍;连澄在后,面色凝重。
两人一路静默。
连澄看着陆清的背影,几次想追上去,可每每一步之遥,忽又收了步子。
他想起这三年每一个日夜,他是如何锥心泣血,如何心如刀绞,如何身如油炼。
于是,步子慢了,按着剑的手紧了。
陆清魂不附体,走来绕去,竟然到了闲归楼门前。
正想赶紧走开,以免给方姨带来麻烦,可几位相熟的姑娘已经瞧见他,眉开眼笑的迎了上来。
此情此景,看的连澄是面色沉沉,不由自主开口道:“陆掌门似是有很多红颜知己。”
陆清心不在焉,只随意答道:“那是自然,本掌门风流倜傥,才貌双全。”
连澄不屑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虽是这样说着,眼神却越发凌厉,那些凑近打招呼的姑娘,各个通体生寒,惊疑不定,话没说完,皆拢着披肩快步走了。
陆清拉着连澄要走,连澄却一闪身进了闲归楼。
眼下,正是闲归楼生意最红火的时辰,公子侠客穿梭,红粉佳人川流,到处飘着胭脂香,酒香,流淌着谈笑声,乐舞声。
连澄穿堂而行,陆清紧随其后。
一路行去,同陆清打招呼的姑娘络绎不绝,陆清自然也是轻车熟路的应付着。
姑娘们虽是同陆清说话,可都用余光打量着连澄。
陆清善解人意道:“他第一次来,还不太适应,下次一定给你们介绍。”
连澄听到此言,收住步子,不悦道:“下次?还有下次?”
连澄这一声,惊雷撼地,喧闹的大堂,居然静了一静。
陆清红着脸,赶紧拉起连澄,一鼓作气爬上五楼,火急火燎的敲开方琪瑶房门。
方琪瑶打开门一看,见陆清带着个少年。
那少年容色尤绝,气势却可怕,想起三尊山往事,她对此人身份隐隐有了猜测。
陆清见方琪瑶愣在原地,轻咳一声,故意道:“瑶瑶,本掌门还站在这里,你怎能盯着旁人看?”
方琪瑶回神,假意问道:“清哥,这位是?”
陆清温柔道:“是位故人,我与他有些话要说,不知可否借瑶瑶宝地一用?”
方琪瑶心里七上八下,迫不及待的想去给方春温报信,一听陆清如此说,连忙称好,转身就走。
等方琪瑶离开,陆清仔细关了房门,带着连澄在桌前坐下。
“你……”陆清不知从何处开口。
连澄也不言不语,只凝视着陆清,眼底泛着冷漠而狂热的光。
这束光一寸寸游弋过陆清盈盈又坚定的眼,那直挺的鼻,那柔和的唇,那玉一样润泽的脸庞。
陆清几乎未变,和三年前一样,和他记忆中一样。
可连澄却总得有什么变了,这种变化,不可名状,不可捉摸,让他无能为力,无法宣泄。
而这三年来的不甘,所受的折磨,又涌上心来,提醒着他,自己曾被陆清抛弃,自己曾经是那么软弱。
心潮澎湃灼热,混着太多不可名状的情绪。
“你……过得好吗?”陆清再次打破沉默。
“当初你为何要抛下我?”连澄低缓开口。
陆清垂下眼,不知如何解释,只低声道:“我……我只想让你活下去,她毕竟是你姑姑。”
连澄轻笑道:“让我活下去?你可知,这三年我生不如死。”
陆清惘然,失神道:“生不如死?”
连澄握着拳,欲言又止。
二人思绪同时回到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日,月色溶溶,山谷寂寂,正是中秋佳节。
陆自非同三尊山上下用过晚饭,又回到后山,和家人对月畅饮。
当时他们不知,酒菜都让人下了无色无味的蒙汗药,不过几杯酒下肚,全家上下陷入沉睡。
陆清到底年轻,加上内力深厚,竟然提前醒了过来,虽然还是迷蒙,但唤醒的体力,足以让他看清眼前一切。
一个黑衣人正拽着他的胳膊,将他往屋内拖,另一边,还有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拖着连澄,也在移动。
而屋内,他的父母、兄弟、小妹,横七竖八的躺着,尸首分离,身下血流似瀑,凄惨非常。
陆清肝胆俱裂,瞬间清醒过来。
他向来剑不离身,因此乾乾剑还在他身后。
陆清趁制住他的黑衣人不备,迅速挣脱,又纵身拔剑去砍拖着连澄那人。
那人避之不及,被削去半扇衣袖,然而手还死死捏着连澄。
陆清挥剑又刺,可惜药劲尚在,准头不佳,那人又避开。
这时,原本抓着陆清的黑衣人提剑赶来。
这人武功不俗,绝不在陆清之下,且似是很熟悉陆清招数,应对得当,进退有据。
失了半截袖子的人见状,将连澄往草丛一扔,纵身一跃,也加入战局。
陆清原就虚弱,以一敌二更是吃力。
二人似是笃定陆清必死,毫不掩饰手下招式。
陆清和他们拆了几招,惊愕发现,对方招式虽杂,但还是可见三尊山的影子。
难道……他们竟是三尊山的弟子?
可三尊山这么大,弟子众多,这些人是谁?
陆清心绪纷飞,招式便有些乱了。
对面两人则配合默契,步步紧逼
陆清已豁出命去,家人惨死,他早就心灰意冷,要不是连澄尚有生机,他或许就此放弃,任人宰割。
只要尚有一线希望,尚有一个战斗的理由,便不能放弃。
陆清咬牙,挥袖一擦血汗,提剑又战。
猝然,山下火光大作,竟也响起打斗之声。
陆清大惊失色,猜想是这帮黑衣人援手已到,原来他们的目的不止在陆家,更在三尊山!顿觉心急如焚,气息大乱。
可两个黑衣人似乎也是一怔,对望一眼,手下招式更加凌厉。
露着半个胳膊的黑衣人连挽数十个剑花,将陆清身上刺出数个窟窿。
陆清身上在流血,心里也在流血。
中秋满月,亮堂堂、明晃晃,照亮千家万户的团圆,也照亮这一片血色修罗场。
陆清身负重伤,体力不支,跪倒在地。
两个黑衣人见胜券在握,便分头行动,一人去杀连澄,一人来刺陆清。
此时,连澄居然悠悠醒转。
死亡的刀锋逼近,他来不及惊愕,卷身一滚,躲开致命一剑。
眼见另一人的剑离陆清仅有咫尺,他用足十成内力,飞身去挡。
这一剑刺在连澄肋下,钻心似的疼,他却神色未变,飞脚一踹,正中那人要害。
那人吃痛,弯下腰去,连澄面色惨白,亦向后倒入陆清怀中。
陆清大叫一声,抱住连澄,似已留下血泪。
连澄却努力睁着眼,全力挤出个笑容。
转眼,另一人杀至近前。
陆清背起连澄,回首深深看了一眼那间满是他家人尸首的屋子,一咬牙,拼尽浑身最后一点力量,运起轻功,向山下而去。
耳边有风,凄风,恸哭一样。
头上有云,白云,缟素一般。
连澄紧了紧手臂,靠在陆清背上,脸上依旧带着笑。
就像许多年前,秋霞楼下,那个有些恼人的下午。
他依在陆清耳边,断续道:“师兄,生死……都别……抛下我。”
陆清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见到陆清点头,连澄放心的晕了过去。
多年前,家破人亡,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处境再难,也没有想过要放弃生命,反而更想活下去。
而现在,倚在陆清背上,身体逐渐失温,他却忽然觉得刀光血影,都已与他无关,冷月凄风,都已感觉不到,生或者死,原来并不重要。
他只想守着这副柔软的、坚定的肩膀,带来的一切温暖。
谁知再睁眼,斗转星移,乾坤挪移,身边围着几人,高矮胖瘦,就是没有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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