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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倦鸟可暂歇


  “都死了???”丁边渡猛把茶壶一拍,吓了白十八一激灵。

  两刻前,丁老头听见庙门口窸窸窣窣,度是有贼人上前,于是暗中候在墙垣之下。一身影飞跃而下,老头子便一尺往他要害攻去。“臭老头子,是我!!”白十八吓得大喊。丁老头看清来人连忙收了劲道,只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压痕。

  “臭小子!好端端怎么不跟着大家伙走正门呐?”丁边渡骂骂咧咧,白十八小嘴一撇,抱着他腿哭啼,毕竟才十六岁,突然见了世界阴暗血腥之处,一时情难自制。老头心头咯噔便知不对,再一看这孩子身上衣物深深浅浅全是割口。他掏出茶壶不住喝水欲压下心中担忧,等待良久,十八止啼。

  “说罢娃娃,怎的回事?”老头伸手,犹疑了一下,又抚摸上十八颓然的脑袋。白十八一愣,心终安稳,抽抽噎噎地交代了今日种种。

  “莫小子....”

  “除了莫大哥,其余可寻者皆已安置岸边,之后可差人接回。噢还有,此乃莫大哥之佩刀。”十八从怀中取出那把雁翅递给丁边渡,老头接过,望刀吁叹不止。“艮五部中,人人皆盼望老夫哪日心情佳,随手赠予几件法宝,像狗皮膏药般闹人。根底上是这朱家天下,人心浮动,政统不稳!习文者不德,生员亦成无赖;练武者不纲,学成便作贼寇;常民者攀比,无财也要奢靡。圣阁从尘世中拣选根骨上佳之人,引入修行一道。本来,世俗拜入阁中前,皆需过问德、问心、问理三关,品性皆无根上问题。只是万马如是,耳濡目染,故近百年入阁的娃娃里钻营者多,浮躁者多,自得者多。”颤抖双手抚摸刀柄,音声多悲戚:“唯有莫小子对味,为人堂正,不以利而以义与老夫交往,莫见其冷脸似木,若熟络了,自知他一片赤子心意。我俩又共谋风后事,数十载走动,老夫已当他契子对待。霞明...”

  十八见老头悲状,吸吸鼻子,揩去涕泪,跪地拜倒:“莫大哥护我而死,若臭老头不嫌弃,小子替他尽孝!”良久未闻回应,白十八抬头,见丁边渡脸色复杂,突然给了自己一个爆栗。“哇!臭老头,尔怎还打我!”十八气冲冲,一呼气未忍住喷泗而出,大窘。

  丁老头见状,捧腹不止。“你个臭小子,还尽孝送终,盼着咱死呢?啊?再说了,从未修行,你连自保都难,如何尽孝啊?”说得十八脸涨红,嚷道:“那臭老头便领我修行去!待我修成便是了!!”

  老头又给一爆栗。“本来莫小子与我便商量着归来要将你带着,若是过三关便是最好,不然我俩偷偷传授于你风后新法亦是法子。”他话锋一转:“老夫先前打发其余人回去,只身留下便是要暗中与莫霞明联手推你入阁。如今他身死,便由老夫回护你。不过在此之前,尚有两处疑点,臭小子将轻烟令拿于我。”

  白十八兜里掏出递给丁边渡,丁老头接过,边解开令中封印边解释:“白小子你不会功法亦不知阵法,可知何故新改柄轻烟令教你带着。”

  十八闻言思索,老头儿说得实话,是故我这轻烟令非阵道之务去,亦非炁息之务去,更有些无使自动意味。莫头儿早上塞给我,老头儿又言是新改的,便与众不同,甚至与轻烟令都无太多干系。然则何用处耶?若是护我,悬命时却未见得动静...若是克敌,不对...当立此战外看它....难道说?

  “哼哼,臭老头莫要轻看小子,此令记刻战果,判研对坐,说的可对?”

  丁边渡倒是有些吃惊,暗想这娃娃观察可敏锐,不过透露只言片语便推断真实。“臭小子蒙对了,正是。”说罢大袖一挥,凄惨映像照射空中,两人安静不再斗嘴,各自心绪波澜起伏。

  约莫一个时辰,丁边渡看尽死战原本,又回观几处怪异地方,心下有判断。

  “小子,我有三疑,汝可知之?”

  十八盘坐仰头道:“知道。首要之疑,便是卜词‘天水违行’。此句真真该天杀,正因依此句行事,非但使得横死魂魄更受折磨灰飞湮灭,更使得妖人未遭致命一击,更助其迅速恢复...”

  “不错,此句乃是本部视默卜后急令而来,霞明亦给我看过。圣阁卜法往往准确,纵有偏差亦不应有南辕北辙之错,除非...”

  “除非是有人故意。”

  “慎言!圣阁人再明争暗斗,于敌一事亦从不敢作文章!”

  “噢....既然如此,臭老头觉着作何解?”十八反问,显然有不服气。

  “是....是......许是天象紊乱罢....臭小子,还有两疑!”

  “这第二疑,便是我。我本就纳闷,一路上怀疑自己,看了这令中影像后方才确定,我确被一锄头断尽生机,血气流干。怎就突降宝珠子融入我身,尽数修复?”白十八又将昏迷后暗室中所见一五一十告知于丁边渡,多说一分丁边渡脸色便多精彩一分。

  “那里是甚么暗室!乃汝中元绛宫,神之所居,血之所贮!怕是生死相迫下元神入了窍,方能未修而自观。老夫推测那珠子可再生造化,起汝神、生汝血,更有甚者能...再让老夫一摸根骨!”说罢便在白十八哀怨挣扎中测骨算脉,额上豆大汗珠冒出。“臭小子真是好运道!先前便摸出你内蕴极深,一旦修行便可徐徐而出。此刻更摸得你筋脉大扩,血气喷张,可抵初修之人五年吞息苦功!”

  白十八唬得一愣一愣,听老头儿啐了一口又骂。“殊胜可气,你体质怪异摸不出更多。但老夫浸**道,打包票而言,此等宝物回天再造,哪有这么容易认主。或是你身上有古怪与之共鸣,或是有大恐怖赠你一场机缘...可你臭小子那里好了让这种主儿瞧上你?哇呀呀呀羡煞老夫....若可入手一观...”

  十八警铃大作,怕是这死老头器痴本性起了要加害于他,默默撤步离远,一脸警惕。“咳咳...老头子只随口一说,真将你挖了,别说无人养老,莫小子怕也要化厉鬼找我麻烦。”丁边渡自知理亏,赶忙打岔。

  “养老?嚯,臭老头方才不是说我弱小?”

  “呸!如此至宝在你体内滋养,蕴含神奇想必仍有贮余,只待你踏上修行路,便厚积而薄发!真是娃娃福气。你末了所见,应当是泓气内种。新法不同便在不临时向天地借炁,而以自身为己之凭依。凭我对新法理解,若我等鸿气乃根骨韵与天地炁相击幻化而显,新法之人..即是你之泓气,乃体内我之炁华于外投射,而你情况特殊,许是大能将其泓气内种于汝之关窍,故而...可那来还有宝塔虚影,你体内还能生长新泓气?还有汝末尾所听得女子声音,老夫亦糊涂了...”

  “小子相信,只要踏上修行路,身上秘密终能得解。”

  “倒也算想得开。那咱问你...”

  白十八抢白。“这末一道疑问便在于,妖人入江后究竟发生何种变故,何以一道落雷辟入涡旋,妖人如何消失,那珠子怎的又便宜了我,要言之即江底究竟何种机关?”十八连珠炮似疑问,噎得丁边渡灌了好几口茶汤。

  “臭小子,可懂爱护老人家,让老夫把话说完?”

  “嘁。”

  丁老头缓过来,严肃道:“那道落雷,乃极精纯神霄雷法,据老夫所知十二艮部中未有此种大能坐镇。”

  “那便是你等局外之人咯?”

  “不一定...”

  “臭老头还知道甚么?”

  “不知道...没大没小,不要叫我臭老头!”

  “那便叫你丁老头罢!”

  “不要叫我老头!叫丁爷爷!”

  “才不!”

  一老一少夜晚斗嘴,直到白十八困倦呵欠。

  丁边渡跟着打了个呵欠。“去歇着吧你这浑小子。话说回来,疑点太多,我等回部里再细细探查罢。”

  “好好好,累极了!还有,丁老头,我始终觉着那句卜词来路有问题,谁卜、谁写、谁审、谁传,各个皆有可能做手脚。此事,还是暗中图之,切莫打草惊蛇。”白十八起身伸了个懒腰懒懒道。

  丁边渡倒是为此番话诧异。“小小年纪,谁教你这些?”

  十八撑着腰还往昨夜躺的地儿走去。“无人教我,只是流浪日子里见多了,乞食时说尽好话得一顿毒打,便懂察言观色。尚还不够,有人前日赠我吃食,后日拌些毒药,常常琢磨因果,便懂来龙去脉。”说罢便仰天闭目,不久鼾声大作。

  丁老头看着他,一会儿望天轻叹。

  “这孩子,亦苦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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