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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选择


我时常想,人生如果有另一种可能,我得以在闺阁中安然长大再做选择,又会去过怎样的人生?
  是否还会遵照爹爹与祖父之意进宫为妃?还是逃离沈家,做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子?亦或是,拥有自己的笔,去画别样的风华?
  那样的话,我能否还有机会遇见江知栩,天下又将是什么样呢?
  ……
  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答案,也或者,我本就没什么选择的权利,天生该做这年轻的太后吧。
  可林太妃不一样,她本该过自己想要的人生的。
  纵使我不舍,也不想看孔雀东南飞般的话本发生在身边,不想再看她日日惆怅,日日在愈来愈烈的酒壶中消磨人生。
  所以,押中了答案。
  只是,我还是嘀咕了我的林太妃,我押的并不全中。
  “早儿,你真愿意允我自私一回,出宫去过自己的人生?”天已入夜,院中星光灿灿,她在月光下依然歪着身子仰头喝了一口酒,狡黠般地对我笑道。
  有何不愿呢,如若不是身在其位,我也怀念宫外赈灾的短暂时光。
  起码,人是鲜活的。
  可我还未答话,一旁啃着棒骨的月太妃便“嘤嘤嘤“地哭起来,边哭边念叨林太妃道:”你个没良心的,多大年岁还是见色忘友,竟真要选出宫这条路。”
  “谁说本宫要见色忘友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月月,我即便出了宫,也并不想同那萧承澜去那浠水县,本宫才不要做个为夫操劳的洗衣婆子。”林太妃倏然这般说。
  她的话语在夜风中飘荡,我有些不解地看向她,看到她那双好看的眼睛,一下子坚定而明亮起来:“不知觉,我也已三十有余了,大好年华在这宫中蹉跎过半,寂静到一眼能望到死。”
  “难得早儿想放我自由,我便想去……过自己的人生,今晌午早儿的话我认认真真想过,倏然觉得自己身为嫡长女已然付出太多太多,今后我不想再为那些丝毫未曾真正想过我的叔侄、弟妹所累,我想去品略山河之壮阔,想去写许多诗,还想去经商……如此种种,想做一个真正的垒自己财富之女子,不靠他人,真正自由、勇敢着活……”
  “可你,不与心爱之人携手了,你这些时日为他那般愁郁……”我一时间有些感念,又甚有不解。
  听我这般问,林太妃忽然温柔着笑了,若有所思般与我和月太妃碰了一杯酒,才又道:“我自然是向往这后半程人生路,有喜欢之人同行,大概是宫里太寂寞,可我也知,一个女子,万万不可将希望放于男子身上,我只确定现在,但并不确定他未来还会一如既往,自不敢押上赌注于他……”
  “那……”我有些百思不得解,怀疑自己简直白费了心机。
  但林太妃却又道:“太后给萧承澜三年之期,本宫便也给他三年之期,待我为自己赚得改头换面安家立命的本钱,再看萧承澜等不等得了我,究竟是不是值得我托付终身的良人。”
  她这般说着,又忽然神秘兮兮地趴在我耳边道:“早儿,有件事我该告诉你了,多年前,我第一次夜里侍奉先帝,其实,什么也未发生,他问了我许多问题,知我并不与慧茹长公主为伍,也不屑之,便与我托了实情,我们后来便表面是皇上与妃子,背地里只是君臣,仅仅是君臣,他曾经不让我告知于你,可我想,你该知道的……”
  我,该知道么?
  听到林太妃这般讲,我心中有块多年来都隐秘至极的芥蒂倏然间碎了一些,心中好似明朗一点。
  可仅那一点而已。
  我涩然的笑笑,只留月太妃依旧一脸迷茫。
  迷茫后也悠悠地望向明月,叹道:“可不知再相见,是何时了……”
  是啊……
  今晌午我来问林太妃之时,林太妃并未答复我选择,我不知她究竟会留在宫中与我俩一起看着皇上长大,看未来盛世长歌,在寂静的时光中只做一个尊贵的见证者,还是选择自己曾与我念叨无数次的自由洒脱。
  她只问我可否过了戌时再来,要带上月儿,撤了殿门外把手的侍卫。
  我当然无不允,只遵她之意,拉着月太妃至戌时准时来到。
  只见昭阳殿中除了林太妃与采薇,已无其他人在场,而院中,摆着我们熟悉的梨花雕木的桌几,和三张矮凳。
  桌上摆着未温的烈酒以及一桌子烧肉。
  一如,我们这些年偶有空闲的小聚一般。
  却大概是我们三人最后一次在昭阳殿的院中饮酒谈心了。
  此时采薇已再无忧心之色,只安心与婉儿带着可予在旁玩耍。
  唯有夜色渐深,星光依旧灿烂。
  月太妃流下泪来,我也忍不住流下泪来,便开玩笑似的讲,我和月太妃怕是此生再无机会去过寻常人的生活了,林太妃既然有机会回归庶民身份,就要过得热烈一点,要替我和月儿享一享自由洒脱是何般滋味,要活得精彩一些,最好,要替我们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一人一心,这些宫里从未曾有过的美好,都要替我们一一实现。

  林太妃便道天呐,这是任重而道远,便嚷着要我给足她游山踏水和经商的本钱,还要放采薇同她一起。
  我说好好好,哀家不仅要给足你本钱,还要保你一生平安,有钱财、有信物、有护身金牌、还有护送你的顶级侍卫……你若在外呆得不好,随时回来,就算做不回太妃,大不了赏你个我和月儿的贴身嬷嬷当就是了。
  月儿在一旁拼命点头,说是啊是啊,我们有的,你还是原封不动一样不少!
  “呸呸呸,才不要,我会活得很好的!”林太妃这一刻轻昂着头,竟满脸子傲慢。
  ……
  于是秋初,萧丞相被贬为浠水县县丞,不久便离皇城上任了,他这些年虽为丞相,却一直兀身一人,倒走得潇洒利落,只给不肯同去的林太妃留下一封书信。
  而林太妃,也在同时期,被贬为庶民,她束了发,着一身青色长衫,显得英姿焕发又神采奕奕,在我钦点的两名侍从的守护下,去往自己想去的地方了。
  从此,朝中再无人非议那夜之情形。
  可这宫中,就只余下了我与月儿两个前朝人。
  我们站在宫门口,看着雁归走远,越来越远,心中不知滋味。
  我忍不住对月太妃讲:“月儿,我忽然有些累了……”
  月太妃未说话,只伸手拉住我,攥得很紧。
  但她手肉乎乎的,只让人觉得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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