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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章 举杯邀月


  茅道山下有一个姓王的书生,家中行七,亦被称为王七郎,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可也羡慕拥有道术之人,后来他听说茅道山上仙人很多,就背上行李,便拜别了家人,前去寻仙访道。

  这天他登上一座山顶,看见一座道观,环境幽静,他也有些口渴,便入了观内想要讨一碗水喝,便见有一个道士坐在蒲团上,那道士虽白发苍苍,可面容异常年轻,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

  姿态气质虽淡然出尘,可却又有和光同尘之意,更别提面容英俊,那一头白发垂到脖颈上,更添仙姿。

  王七郎见到那道人后,心中不由惊为天人,上前见过礼并与他交谈起来。

  常言道,道不言寿,也就是说遇见道士不能问多大年纪了,但是问出身还是可以的,要是问些道经人家也会解答。

  于是王七郎便拿自己所看之道经来问那道人。

  “道长,敢问‘道可道,非常道。’这一句您有何看法?”

  “这话的意思虽然可以看做是‘道如果可以言说便算不得道’,可你若是将停顿之处转移,那这话便有了另外一层含义,就好比将停顿打乱成‘道,可道非非,常道’一句的话,那这话的含义也可以变成‘(我)常说,道可以解释虚幻之物。’,这句话中就出现了语法结构的倒装,还有省略,毕竟古文都这样,

  但也正是因为不同的停顿,也会造成对于道经原意的曲解,因此有些教派的原本教义是好的,但是落入不法分子手中就被曲解,进而衍生成为了邪魔左道旁门之教派,

  只是传世经典之所以叫做传世经典便是因为每个阅读过的人都能从中有所得,不管这所得是好是坏。”

  道人的一番解释,让王七郎心中发出了“此乃高人”的想法,遂纳头便拜,更是五体投地直喊“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这种话。

  那道人眼见此,轻声哼笑:“我看你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模样,怕是吃不了苦吧,你这心性可没法修道成仙啊,你这种徒弟,我可不想收啊。”

  “我能吃苦!请师父收下徒儿吧!”王七郎就像是藤蔓一般顺杆子往上爬。

  道人笑道:“既如此,那我便问你几个问题,答得上来也好答不上来也罢。”

  王七郎一听,觉得自己有戏,便慌忙叩头:“师父您请问,徒儿必然回答。”

  “那你先把这张表填一下,填完交给我。”道人说着,留下了一张试卷。

  试卷上除了具有甲乙丙丁四个选项的选择题外,还有判断题,简答题,论述题,命题作文之类的。

  比如说什么“你拥有一个可以催熟植物的奇异小瓶,但你所在门派并不知晓,因此你会用这个小瓶催熟灵植而后炼丹增进修为,因此旁人并不知道你的真实修为,然而在一次外出公干期间你与门派中高层子嗣起了冲突,那高层子嗣扬言必杀你,这时候你会?

  甲:杀人夺宝。乙:拔腿就跑。丙:揍小揍老。丁:自贱求饶。”整的还挺押韵。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因为得罪了人,你会献出自己的貌美道侣求饶么?”什么牛头人?

  还有什么“你得知了你最好朋友的身上有一份仙缘,你会害死朋友抢夺仙缘么?”什么黑暗修仙?

  种种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挺多的,答卷全答完了以后,道人才将卷子收走,王七郎只觉得这事比考童生还累。

  但王七郎并不知道,自己花了一个时辰作答的试卷只是两眼便得出了评分来。

  “中庸之人,所有选择都是从中性选项选择的,这样的人可比不上刚正纯善和狂邪唯我的人啊。”秦鸿钧下了评语。

  “但是这样的人适合慢节奏修仙。”太山府君说道,“只是还有惰性,稍加刁难估计就受不了了。”

  “又不是真的教他修仙,差不多意思意思得了。”魂天帝随口一说,“虽然中庸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差不多给点好处得了。”

  于是魂天帝将考卷这么一烧,就又出现在了王七郎的身前。

  “既如此,那你便做我记名弟子吧,你的那些师兄们也全都出山了,往后你的一应事物都自己处理吧。”道人这么一说,王七郎也就听进耳朵了。

  道人也跟个甩手掌柜一样,让王七郎自己找个房间住进去,也让他自己找件道袍穿,总之一切都要靠自己。

  第二天凌晨,道士把王七郎叫去,交给他一把斧头,让他自己去砍柴。

  于是王七郎恭恭敬敬地答应了,过了一个月,王生的手脚都磨出了厚厚的老茧,他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苦累,暗暗产生了回家的念头。

  有一天傍晚,他回到观里,借着月色看见两个客人与师父共坐饮酒。

  只是这天色已经晚了,只有一轮明月盘旋于中天之中,道观中一片黑暗,别说灯笼了,就连蜡烛也还没有点上。

  “回来了啊?七郎?”道人循声问着王七郎。

  “是,师父,我砍完柴回来了。”王七郎恭敬答道,也不时看看那另外两名客人。

  只是天色黑暗,月光也照不出那两位客人的模样,但是就隐约可见的轮廓来看,和自家师父的确有些相似。

  “既然回来了,那就做个端茶倒水的吧,七郎啊,你且过来。”道人边说着,边从空无一物的桌子上拿起了一张整洁的方形白纸。

  将这白纸对折两次,道人便随手撕了起来,那撕下来的端口平滑毫无可见的毛糙,就好似用剪子剪纸那般。

  这般下来,一张圆纸展开,递给了王七郎。

  “七郎啊,将这月亮贴在墙上。”

  七郎心中嘟囔:“一张纸而已,怎么能叫月亮呢?”

  话是如此,但王七郎还是照做了,不过一会儿,那纸就变成一轮明月照亮室内,光芒四射,只是那两名客人的脸和师父比起来却有相似。

  王七郎傻眼了,这月光盈满,更是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纍纍贯串,垂下人间,其中犹有水浆般浓稠的流光。

  但见道人将撕出来的之人抛洒月光之中,受其精气,落地便化作了一个个唇红齿白的胖胖道童,端的是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这帝流浆人可不能喝啊,你们这些小娃娃也算是我点化出来的,既如此今夜便侍奉于我们吧,往后想去哪去哪,自在逍遥。”师父这么一说。

  那些童子们把头这么一点,此起彼伏跟海浪一样,而后便开始四处奔走,烧火的烧火,打猎的打猎,唱戏的唱戏,玩戏法的表演戏法。

  足可见这一众弟子都在周围奔走侍候,相比之下,王七郎觉得自己是最闲的。

  而后一个客人说:“良宵美景,其乐无穷,不能不共同享受。”

  师父便说:“府君所言甚是,不知府君打算怎么个共同享受法呢?”

  于是府君笑道:“这又有何难。”

  府君说着,便从桌上拿起酒壶。

  王生心里想:“人这么多,一壶酒怎么能够喝?莫非这位也是神仙中人不成?”

  果不其然,只见府君将酒壶当空抛起,那酒壶便化作一道雨云,只不过那雨云当中酒香四溢。

  “来来来,自己拿碗拿碗,喝酒不积极那还有什么值得积极呢?”府君说着。

  而后府君对面那位客人便随手一挥,每个人手中都多出了一酒碗,那些童子眼巴巴的看着师父。

  师父一笑:“喝吧喝吧,你们鸿钧叔叔都给你们碗了,别闷着了,这酒可是能够在一时半会之间解去人间千百愁怨的‘良药’啊。”

  于是童子们便用酒碗接着酒,自己还张开了嘴阿巴阿巴的喝着。

  王七郎心中就很郁闷:“为什么师父到现在都不教导我法术呢?”

  过了一会儿,师父便说:“承蒙赐给我们月光来照明,但这样饮酒还是有些寂寞,为什么不叫月宫女神来呢?”

  于是师父说完,就把筷子向月亮中扔去,那筷子直冲天空中的明月而去,而后道人便举起了杯来。

  “举杯邀明月,明月何不赏个脸?”

  道人话音落下,便只见一个美女,从月光中飘出,起初不到一尺,等落到地上,便和平常人一样了。

  有诗云:月里嫦娥不画眉,只将云雾作罗衣。不知梦逐青鸾去,犹把花枝盖面归。

  这位月中女神容貌绝美,纵然是人世间的真绝色也难及其千分之一。

  那是完美的黄金比例所构成的身材,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两瓣桃峰丰腴挺翘,秀美的颈项犹如无瑕白玉,光是一眼便离不开,王七郎哪还能想得起自家的“糟糠之妻”呢?一整个心神都沉浸在这月中女神的身上了。

  那月中女神翩翩地跳起了舞,羽衣霓裳犹如盈缺之月美轮美奂的多变,当真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舞动之中,月中女神也唱起了动人仙乐来。

  “仙仙乎,而还乎,而幽我于广寒乎?!”

  那歌声清脆悠扬,美妙如同吹奏箫管。

  一曲唱罢,月中女神飘飘乎盘旋如若飞天,跳到了桌子上,和着歌声再度起舞。

  师傅与两位客人开怀大笑。

  那鸿钧说:“今晚挺令人开怀,不过我快喝醉了,二位陪伴我到月宫里喝杯饯行酒如何?”

  “有何不可?”师父与府君异口同声。

  于是三人移动席位,起身后朝着那当空中月而走去,渐渐走入那月宫中。

  众弟子仰望三个人,坐在月宫中饮酒,胡须眉毛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像人照在镜子里的影子一样。

  过了一会儿,月亮的光渐渐暗淡下来,弟子点上蜡烛来,只见道士独自坐在那里,而客人已不知去向。

  桌子上菜肴果核还残存在那里。那墙上的月亮,只不过是一张像镜子一样的圆的纸罢了。

  一切好似幻梦,可却又留有真实的余裕,如梦似幻,让王七郎分不清虚假与现实。

  道士问众弟子:“喝够了吗?”

  “没喝够。”“喝够了。”童子们中,出现了一个不合群的声音。

  “没喝够那个出来。”道士饶有趣味的说道。

  于是一个醉酒的童子有些羞赧的走了出来。

  “嗯,小小年纪酒量不小啊,我看你这般好酒,就传你一门‘酒’道之学吧。”道人说着,便对着童子的脑门上拍了三下。

  童子大喜过望:“多谢师父!多谢师父!”

  “既然大家都没事了,那就散了吧,想出门闯荡的就出门闯荡,想留在我身边同我学道的便同我学道吧,嗯?七郎?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道人平淡的说完,又提及了王七郎。

  王七郎支支吾吾的:“师父,我都来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您一门法术都不教我?反而···”

  “你想学法,须得经受千刀万剐,此后更是有可能不做人,所以我这段时间都是在考察你啊,七郎,你委实是没有学法的资质啊。”道人无奈的摇了摇头,颇有些装模作样的意味。

  “可它们呢?”

  “它们是帝流浆点化而成的精怪,得天独厚,你肉体凡胎,怎能比得上它们呢?”

  “唉,那师父,我是这辈子都无法学法了么?”王七郎颇为失落的问道。

  “那倒也是不尽然,正所谓天衍五十,大道四九,其一遁去,任何事情都并非绝对,你想要学法,得需要一些东西才行。”道人这么一说。

  王七郎这么一听,心思便就又活络了起来。

  “敢问师父,需要什么东西?”

  “你可知‘玄不救非氪不改命’一句是什么意思?”

  “请师父解惑。”

  “自己去悟吧,此物你且拿好,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去,什么时候都行,但切记切记,万万不可打开此物,更是不可清楚的知晓此物在何处,更不能让旁人知晓你曾丢下此物,我这么说,你可懂?”

  “懂,但又不是很懂,而且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那个别管,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全忘了我交代给你的事情?”

  “嗯。”王七郎点了点头,眼神迷茫。

  “忘了好,忘了就代表你可以学我一门忘性极佳的法门了···”

  这边说着车轱辘话,而后时间开始匆匆流转。

  近五千年后。

  秦安忆站在废弃的医院输液大厅内,面对着一个个的无脸护士机械僵硬的朝他走来。

  他准确的用手电筒照射,被光照射到的护士们便停滞不动。

  而后,幻肢重重锤下。

  一阵尘土飞扬后,露出了一个有些陈旧的木箱。

  木箱上刻着一行字。

  【秦安忆,打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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