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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五章 龙和泥鳅


  此时正是天光大好之时,似乎谁也没有料到,昨夜那场晚来的急雨过后很快便会晴朗无云。

  对于这样来势汹汹的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金陵城的百姓们仍旧心有余悸,毕竟前几日那一场毫无征兆的狂风暴雨,已经让他们这一季近乎颗粒无收。

  眼下又正值再次播种之时,若是再来一场暴风骤雨,那么这一整年怕是都要勒紧腰带度日……好在不过是虚惊一场。

  相比于瑜城等地的水涝成灾,金陵今年这般的遭遇,只能算是雨水较往年稍有丰沛,且那场暴雨也并不是造成百姓们颗粒无收的元凶。

  那些堪比鸡蛋大小的冰雹,才是造成百姓们辛劳了大半年后却一无所获的罪魁祸首,如今雨过天晴,行走在街道上的百姓们无不面带笑意。

  昨夜站在暴雨中受了寒气侵袭的户部尚书姜恒,自昨夜在雨中昏迷后,直到此时方才转醒过来,但由于淋了雨从而引发伤寒,且又有些高热,只能躺在床榻上嘶哑着嗓子一件件地把事情吩咐下去。

  从清晨之初到太阳高高地挂在半空时,户部尚书姜恒姜大人的府邸门前车马便一直没有停歇过,且姜恒病榻前的人也是来来去去,不停地换着面孔。

  当最后一人对病榻上的姜恒拱手作揖离去后,面带病容且形容十分憔悴的姜恒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姜恒看着床榻上的雕花出神,脸上带着一股自嘲的冷笑。

  不只昨日他进宫面见陛下一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就连昨夜他病倒一事也同样传得沸沸扬扬,虽然这其中有他没有阻拦消息外传的缘由,可今日这般的情形到底还是让他心生寒凉。

  对于他病倒一事,不闻不问的人不仅仅只有陛下一人,就连往日素来交好的同僚们也都纷纷避之不及,好似他便是祸患一般。

  今日登门拜访之人都是他的下属,来此也是为了给金陵百姓们分拨赈灾款项的诸多琐事,到底是心人凉薄!

  从前他只道人走茶凉,如今他还在其位,只因昨日一事,今日便有了这般境遇……

  在他枕边放着一本奏折,姜恒的眼角余光便能够看到这奏折,一声极为怪异且低哑的笑声从姜恒口中发出,随后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这本奏折就是昨日曾被他带进宫中,却又深藏于衣袖中的奏折,曾被他的身体所温暖,最后却也一痛随他淋了一场大雨。

  同时,这般奏折也“亲眼目睹”了他昨日手收到的屈辱……

  面带病容的姜恒脸上闪过一道浓浓的恨意,也不知这恨意是对轩帝生出,还是对那些避他如猛虎的同僚。

  昔日的玥王府中,如今的二殿下闵柏淳正穿着一身绸白里衣赤脚站在那处池塘边,只是他的面目中已经没有了昨日的那般兴高采烈。

  闵柏淳身边立着一人,这人躬身颔首站立在那,并看不清面目,但细看之下却能发现此人眼下十分惶恐一般,垂在身侧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

  “殿下,属下所言句句非虚,如今金陵上下早已经传遍了,如今人人都道姜大人大势已去……可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却仍旧不见姜大人往咱们府上递信,怕是,怕是存了异心吧!”

  立在闵柏淳身边的人瑟缩着沉默了须臾后,又磕磕绊绊地开口,似是在竭力平稳的声音中仍旧能听出一丝颤抖之意。

  闵柏淳眉目一凛,一股狠戾在他眉间闪过,他一步上前抓住那人的衣领,厉声狠狠地叱责了一句。

  “姜大人是朝中老臣,若是父皇没有老糊涂,又怎么会如此待他!”

  说完这一句后,不知想到什么的闵柏淳便神色一变,“你说,父皇是不是在借机打压本王?否则这金陵百姓就算受了灾,父皇又岂会亲自过问?”

  “呵呵,父皇这一次岂止是下了姜恒的颜面?这更是在打本王的脸,给了本王一个下马威!”

  闵柏淳本就阴郁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且怒目圆睁的脸上已经有几分狰狞之色。

  “本王已经被贬了爵位囚禁在府,难道还不能让他放心吗?不过几句道听途说他便对待老臣如此,也不怕伤了其他臣子的心吗?”

  “你给我说,他就不怕伤了天下人的心吗?”

  双眼通红的闵柏淳眼中带着一股沉淀着痛苦的疯狂,紧紧抓在来人衣领上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好似他心中压抑着无比的愤怒一般。

  “殿,殿下……慎言呐……”

  来人不敢闪过,但脸色却越发的难看,且他在闵柏淳的凝视下,眼中的畏惧也越来越深。

  方才闵柏淳的所言,无论是哪一句单传出去,都足以置他于死地,且如今的他也不过是如丧家之犬一般狼狈不堪。

  就连这方寸之间的府邸都不能踏出半步,否则便会按谋逆之罪行以车裂之刑!

  然而这件事却不能不让闵柏淳多想,那夜在殿上他的言行最多便只是落井下石,有乘人之危的嫌疑,却远谈不上是幕后蓄意要陷害叶洵之人。

  这件事他曾想过,却还没那么愚蠢到眼下便实施,这个替罪羊他当了,不过是看清了父皇想要牵制他们兄弟几人,更甚至是为了安抚叶洵才会如此。

  昨日他还天真地以为只要这丰产稻谷试种成功,在金陵乃至全国各地推种施行后,他便是大耀国最大的功臣。

  待那时,他所失去的尊严、身份、地位,统统都会物归原主。

  可今日他方知他到底还是料错了父皇之心何其狠辣!

  动了他的人便是要剪断他的羽翼,让他再也无法成为翱翔空中的飞龙,只能是困在笼中的囚蟒!

  龙若是不能飞上天,与搁浅在水坑里的泥鳅无甚区别!

  他生来便是天子血脉,又岂会甘愿那至尊之位入他人囊中?

  “慎言?本殿下如今还需要慎言吗?若是再不言,本殿与哑巴又有何异!”

  闵柏淳狠狠地咬着牙,从唇齿间溢出一道有些阴森的冷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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