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章 大道长生
代人受过?
叶婉茹脑中一片嗡鸣,周遭的所有声音已经全都不可闻,只有这句话在耳畔不断地回响。
她的心下里已经是一片惶然。
代人受过,代何人受过?
户部尚书姜恒姜大人是为朝臣,听命于轩帝,那么他便是代轩帝受过。
可父亲呢?本就是无辜之人,被有心人暗中谋算,父亲又是代何人受过?
因此事而被褫夺了封号的二殿下闵柏淳,他虽并非完全无辜,可谁人都心知肚明,此事必然不是闵柏淳眼下能做出之事。
他又是代何人受过?
……也是轩帝陛下吗?
心中惊骇一片却又倍感悲愤和屈辱,叶婉茹甚至不敢顺着这个念头继续往下思索,若是当真如此,父亲又要如何?
若这件事当真是轩帝所为,那么他便必然是起了必杀之心,父亲和叶家,又要如何才能逃过一劫?
父亲的脾性如何他十分清楚,之所以现在会生出襄助瑾瑜王爷的心思,也不过是父亲不愿看到大耀国一片混乱。
倘若当真要联合卓阳国,那便是坐实了勾结外邦之名、通敌叛国之行,父亲……定然是不愿的。
否则父亲也不会甘愿咽下这些屈辱,佯装风平浪静。
舍一人之身,可解千百人抑或是上万人于危困之中,便是父亲等人一直在为之事;倘若舍弃千百人性命,只为求得一人安稳无虞……如此背信弃义之事,莫说父亲,就连她也是做不出的。
可眼下,只能坐以待毙吗?
他们的心中所求、心中所愿,又要等到何时才能一尝夙愿?
“爹,女儿不懂……”
叶婉茹的声音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惊慌和茫然无措,说出这句话时,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
叶洵落在叶婉茹脸上的目光一凝,旋即微微轻阖的眼中便敛去了一缕怜惜。
“生来便会有所求,有人为了心中所求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更何况人心的欲望犹如万丈深渊,能浅尝辄止之人属实不多。”
“人心的欲望永无止境,如此这般再看,一切便也都在情理之中。”
叶洵只微微拧眉,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如此,婉儿可懂?”
随着叶洵的话,叶婉茹再一次陷入深思之中。
人心的欲望……生来便有所求……
她生来便于富贵之中,吃穿用度皆属上等,就连教授琴艺绣工字画的老师都非大家不用,这一切都源于她有一个官拜兵部尚书的父亲。
这便是父亲的所求,亦是她的所求。
没了这一切,她便是坠落泥淖的女娃子一个,不会接触到这些阴谋诡计,更不知琴艺大家指下的音律可以登峰造极……
她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源于父亲,而父亲之所以拥有这一切,又都是源于那位庸碌的帝王……
曾经她想和两情相悦的心爱之人长相思守,这便是她的所求,然而当长相思守这一梦想被打破时,她便一心想要查明真相,这亦是她的心中所求。
然而当她所行之事处处受阻、之时,她便想着要推翻这样不作为的帝王,这便是她的所求,亦是她心中逐渐增长的欲望。
她虽然从未想过要只手遮天手握滔天的权势,可她一直在借势行心中之事,这同样是她的所求,也同样是她心中难以填满的欲望深渊。
她不知道,当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她还会是曾经的自己吗?
想要百姓安宁朝堂祥和,这是父亲的所求,想要家宅安宁,这是娘亲的所求……那么轩帝呢?他的所求又为何?
已经坐拥天下受万民朝拜敬仰,他的所求又是什么?
后宫之中佳丽数百人之多,又有宽厚仁和的皇后娘娘掌理六宫之事,膝下子女皆俱,且各个人中龙凤,他又有何求?
她还是不懂……
若这一切都因轩帝一人而起,那么已经身为帝王的他,又在求得什么?
倘若坐拥天下都不能满足他的欲望野心,那么如今局势一片混乱,人人风声鹤唳的局势,又当真是他心中所求吗?
如此作为,他又能得到什么?
叶婉茹一双清明的眼中全然浸满困惑的目光,就连脸上也是一片神色恍惚。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叶洵面上一片冷肃,心中却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心狠,然而当下他确实是心中有些不安,且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自己的掌上明珠再次成长起来。
他怕若是有朝一日他遭遇不测,被他放在手心里珍爱的女儿不能强大到有自保的可能,他深知婉儿心中所想。
不愿再嫁之人,若是想要在世间求得一片立足之地,那么便唯有她自己足够强大。
足够强大到能够游刃有余地应对一切突发事件。
这一次他遭人暗算行走在大殿上时,他的女儿……恍若在猎人的利箭下惊慌失措的小鹿一般始终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瑾瑜殿下也好,耶律殿下也罢,都不是婉儿的良人,并不能护得婉儿一生无虞,且他们再强大对于身在金陵的婉儿来说也是鞭长莫及的。
唯有婉儿自己强大才可护住自身。
金陵已经风云渐变,不到天高云阔之时,这风浪便不会休止。
……
轻轻地呼了口气,叶婉茹缓缓吐露自己心中迟疑许久的话。
“爹,陛下有何求?”
“求大道长生,求与日月同辉万古长存!”
这一次叶洵毫不犹豫地便说出了这些看似极为荒谬的话。
说这些话时,叶洵咬牙切齿的模样似是带着满心的愤恨,却偏偏脸上和眼中都带着讥讽之意。
听得这一席话的叶婉茹脸上的恍惚和疑惑已经褪去,慢慢地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同样地脸上也带了嘲讽的神情。
“大道长生?”
说出这句话时,叶婉茹便忍不住轻笑出声,可声音中带着些沙哑,似是凝噎一般。
“何其荒谬!简直是愚蠢之极!”
口中愤愤地低骂一声后,叶婉茹便抬手捂在了眼睛上。此时她已经笑出了泪花的脸上却是神色古怪,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般。
“已经富有天下,悠悠何求?大约便只有长生不老可求而。”
叶洵悠远的目光看向了庭院中,树上的蝉嘶鸣着。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与天地万物相比,人的寿数委实不长,轩帝能生出这般的心思并不稀奇。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拿万人之血祭飘渺的长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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