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对于应恹而言,除鬼渡魂这种事情大多情况下都算不得棘手,甚至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动动眼皮子一样。
如此看来,又何须尤梨大费周章呢?
她苦思冥想着,却依旧忖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她偿还药钱?还是看她不仅打不过恶鬼还要被恶鬼打趴下的丑态觉得很好玩?
她想不通,委实想不通。
尤梨厌烦地垂着头,心道再想下去也是猜不透应恹的心思,姑且先按捺下,于是她继续闭着眼窝在竹屋的太师椅上,耗着时光等应恹回来。
以现如今她的状况,可别说去收服恶鬼了,就连功夫稍微高一些的普通人她都未必打的过。思及至此她不禁再度为自己的现状哀声叹息起来,感到无比心酸。
于是,当那药童再一次来给她送药时,她瞧着对方手里的药瓶,又望向那张惨白的脸,无言良久。
这药真真是像极了一块烧灼的碳块,烙在她手里滚烫滚烫,扔也不是揣也不是,映在眼底十分头疼。
对视片刻尤梨慢慢将眉头挑高,原本拿在手中药包也随意抛还给药童。她撇开头去摆了摆手,兴致缺缺:“走开走开,这药我不要了。”
奈何药童从空中接过药后依旧不为所动,两手奉着药站在门口,并未依言离开,伫立在原地的姿态似乎在说这药收不收她说了不算。
尤梨在太师椅上翻了个身,闭上双眼假寐。
她以为自己装出一副闭耳不听的模样,那药童就会放弃了,可尤梨没想到的是,即使摆出了如此软硬兼施的拒绝姿态,药童的视线仍钉在她后背,只要尤梨不妥协,纸人都能一直看下去。
真尸体竟然学不会装死,那道无法忽视的目光逼得尤梨翻身坐起,扭头怒视奉药的药童。
药童看她坐起来了,又面无表情道:“泡药。”
两厢对视良久,尤梨到底敌不过这没有感情的死物,败下阵来。
她想到药童每日念叨的负债情况,一股哀怨的情绪从心底骤然升腾而起,嘀咕道:“搞这么麻烦,还不如让我烂掉干脆。”
药童歪了歪头,似乎摸不准尤梨的话算不算同意用药的回答。
它对这番无理的话并不生气,又或是根本体会不到“生气”这种情绪。它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让尤梨继续用药的好处,准备再重复一遍给她听。
只是药童还没开口,便感受到了一股强劲的灵气。
熟悉的气息突如其来,令药童转身退守到一边,直接行了个大礼。
来人步履飒沓如流星,衣衫翻覆间便来到了屋内。他环顾四周,看见缩在太师椅上的尤梨,早有预料般,开口时揶揄意味尽显:“尸体再烂下去,怕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呸,多事的,要你提醒?尤梨怒目而视的对象换了个方向。她当即在太师椅上坐正,鼓成了包子的脸瞪了来人片刻,又很快泄下气来。
她和应恹有月余不曾见面了,此刻再见到对方,还是忍不住要冷冷地阴阳怪气一番:“鬼煞大人真是许久不见啊,如此关心小人真是令小人受宠若惊。”
她默了默,又道:“可我现在一无所有,付不起药钱,更抓不了恶鬼呢。”
本想刻意掐着嗓子恶心他几句,偏又做不出那魅妖腔调。
应恹随着她的这般话定住脚步,一语不发的瞧着她。
在一片短暂的沉寂过后,男子重新向前迈开步子,擦过尤梨的身形后回望来漫不经心的一眼,缓缓点头:“无妨——那就拿你的铺子来抵押吧。”
“什么!?”尤梨闻言顿时也不阴阳怪气了,一把拍上扶手,震得那椅背两侧垂落着的流苏都颤了颤。
她想也没想便要拒绝:“不行,我不同意。”
好家伙,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她气得险些跳脚,难怪此人又是帮她缝尸体又是给她送药的,怕是一开始便打了她铺子的主意吧!奸商!可恶!
她在凡间确实有一间典当铺,并且与寻常的典当铺不同,最常见的是寿命交易。
那是她成年离家后,从族中长辈那里继承的,位于京都北门街,大隐隐于市地做一些人和鬼怪的生意。每年的七月十五开张,开满三月后关闭。
生意不敢做大了,只因她深知族人殒命的前因后果,绝不能在凡间太过张扬,所以始终夹着尾巴小心过日子。
活人的生意做得谨慎,但死人鬼怪就不同。
长久下去,阴界也勉强算是她的地盘,来找她做交易或当阳寿的鬼怪不计其数,反而比阳间的生意还要兴隆。
久而久之她手里也算小有一笔积蓄,吃穿用度不成问题,又没有高堂亲族需要赡养,日子过得甭提多潇洒。
可前提是,她没有死的话……
尤梨惆怅地叹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你如今已死,没有能力再经营铺子。”应恹清冷的声音即刻将她的思绪拉回眼前。他盯着少女背过去的身影继而说道:“觊觎你铺子的人本就多,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来夺,铺子若是归了他人,就再也回不来了。可我不一样,我要的不是铺子本身,只是想用它做些交易。”
他极有条理的为她分析着,言语太自然,话里缠着诱劲:“我也不过分要求,你将铺子的掌管权交与我,铺子还是给你打理,只不过收益我们对半,如何?”
尤梨听完,眉心直接突突乱跳了两下。
这叫不过分要求?她心底大骂,而后又怂怂地皱起面孔纠结——不能发火不能发火,如若真和他打起来,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她肯定连对方一招都抵不住,就会被直接打成碎尸。
尤梨沉下胸腔的一团气,扭身近乎逾越的盯了应恹半晌,仿佛将那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扎透了一遍,才安慰自己好似并没有从他话里听出其所言作假的迹象。
她沉思了一会,觉得对方说的不无道理,如今她确实没其他更好的选择。
权衡之下,少女这才勉强松了口,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行吧,那就依你说的。”
她想了想,皱着眉又紧接道:“铺子只是作为抵押,我日后还是要拿回来的。还有啊,除了一半收益,我还要你帮我恢复法力,等我恢复法力去集齐四十九只恶鬼,你就将铺子还给我。”
应恹对此只应以轻飘飘二字:“成交。”
“不过,我们这样也算是合作了吧?你总得告诉我,你要我的铺子来做什么用?”尤梨难掩内心好奇,又害怕此人拿着她的铺子做些别的事儿,所以寻思一番还是刨根问个究竟,“你们鬼官不是向来看不起我们这些做交易的。”
这话音落下,她很快对上了应恹扫来的冷淡眉眼,只见那双眸子里波澜不惊,眼底仿佛有一汪寒水深隐,叫人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但她能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冷冽的气息,在她问出那个问题的瞬间擦着她的脸颊呼啸而过。
尤梨仍壮着胆子扬声问:“怎么?不愿意说?”
对此,他终是开了口,似不得已才答了她的话一样。
应恹说:“我需要一些阳寿。”
当即,尤梨神情一定,缓缓落下面孔,疑惑反倒更甚——他一个鬼官,又没法去投胎转世,拿阳寿有何用?莫非这年头,连做鬼也要用到阳寿了?
应恹一打眼便能将她的思绪猜个一二,可他自然没有要为其解惑到底的义务。
他背过手,见她还在深思着,于是也不再顾她,径自做到香檀案后,狼毫蘸墨,开始无声批阅阴界的奏折。
尤梨瞧着他那副倨傲的模样,顿觉索然无趣,亦懒得再同他讲话,鼻哼一声重坐回了太师椅上。
-
那后来,尤梨在酴醾谷的日子过得可谓是很悠闲很无趣了。
平日里她只用按时泡泡药水,其余什么事都不用她干,那太师椅都快给她瘫出印记来。
偶尔,她也能撞见应恹手底下其他的引魂人,皆是带着装有恶鬼的琉璃瓶匆匆赶着前来复命的。
若是看到尤梨,他们会礼数周全地朝她抱个拳,算是打过招呼。
有几个见的次数太多,都已经混熟了,尤梨甚至隔着老远就能凭借他们的身形叫出对应的名字。可有的只见过一次,便再没出现过。
她打听之后才得知,那些引魂人出了趟任务便再没能回来,大抵都毁在了与恶鬼的各种混战中。
他们生前几乎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哪怕成了活死人也是厉害的活死人。应恹不仅修复了他们,还在他们体内灌入了他的小部分灵力,让他们足以强大到有能力去对抗恶鬼。
但恶鬼也有特别强大的存在,若是碰上这类恶鬼未能降伏,他们便只有魂飞魄散尸骨无存这一个下场。
最开始,尤梨意识到引魂人的数目却不会因此减少,反而还会露出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后来她才知,应恹总能不知从何处时不时地就捡几具尸体回来,于堂前点一盏冥火,开始下针修复尸体。
每当这时,尤梨都不敢靠近打扰。
他的那些纸人们全肃立围在堂外,透着火光的苍白,四周缭绕着从它们口中传出的咒语似的歌谣。
“一针入皮,尸骨两全;
二针引魂,死者复生;
三针逆因果,不渡奈何,不问来世……”
……
一连躺了几日,尤梨愈发觉得闷,左看看右瞧瞧,很快把主意打在了应恹的纸人们身上,开始拿它们消遣解闷——
于是接下来的好几天,都可以看到尤梨追着它们满院跑的场景,吓得纸人们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尤梨追不到别的,就把腿脚最慢的那个提溜起来丢进池子里,看它无声地在水中扑腾到浸透后挣扎着爬上岸,然后哭哭唧唧朝应恹所在的屋子飞去。
亦或是让它们陪自己下棋。
可这没坚持多久,下了几盘后尤梨发现自己竟然下不赢这些纸人,因着她要面子,所以在这之后就放弃了,继续想着别的消遣。
没过多久,尤梨又把乐趣变成在它们脸上作画。
那些被尤梨“钦点”过的纸人从书房出来后,都会顶着一张画了两只王八的脸晃荡到应恹眼前,最后让应恹黑着脸收回去重造。
应恹不在的时候,这些纸人会变成不太开心的样子,丧丧的好像被主人遗弃了的小狗崽。可如果这时候尤梨突然出现的话,它们又会马上精神抖擞起来。
因为跑得慢,容易被丢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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