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前夕
“阿嚏！”
却是黄少天的一个大喷嚏，他抽了抽鼻子，拿起一旁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水。
喻文州从门外进来，端着刚熬好的风寒药，置于床头的小几上，将药碗递给靠在床头的黄少天，“起来先喝些药吧。”
黄少天接过药，凑近闻了闻，好看的小脸顿时皱作一团，“好苦！”他抱怨着。
“良药苦口利于病。”喻文州教育着他，手里却拿出了三颗果糖放在小几上。
黄少天见状一笑，屏气将那碗汤药飞速喝了下去，然后立马剥了颗糖放在嘴里含着，期盼着能快点冲淡那股药苦味。
喻文州收拾了药碗，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黄少天的声音：“掌门，我包袱里的冬衣可晾干了？还有其他那些一同湿了的玩意。”
喻文州正要回答，却被进门的叶修抢了话：“我倒是希望它们快点干了，这样也不用我四处搜刮我的棉衣给你裹着。”他抱着一床被褥进来，只听见他的声音从被褥后传来。
他把被褥往黄少天的床上一丢，径自说道：“这是我们掌柜的见你可怜，怕你冻着了，给你换的厚被褥，自个儿套上吧。”
黄少天看了他一眼，装作病中无力的样子，慢慢地拉着床脚叠成一团的被褥一角，不时用病弱的眼神觑着床边的叶修，像一只讨东西的小猫。
“行了行了，我帮你换上，”叶修望着他无语道，手脚利落地摊开了被褥，将原先那床抽了出来，三两下叠好，“哎哟真是上辈子欠了你这小祖宗的债，不仅自己的冬衣要给你，还要伺候你铺床，真是造孽。”
听着叶修的碎碎语，黄少天得逞地大笑，却是碰上了喉咙一阵痒，猛烈地咳嗽着，喻文州忙上来帮他拍拍背顺气。
“你就好生在这客房歇着吧，都病了也别到处乱蹦了。”叶修抱着原被褥正要离开。
“多谢前辈关心，容在下送送前辈。”喻文州连忙起身相送，他转头对少天嘱咐好好休息，抬着药碗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叹气的黄少天。
此番来松洲府他们所带的蓝溪阁仆从早已让大春带着先行采买回了甘州，只余他和掌门二人预计在江南待到轮回山庄的武林大会结束再回家。
由于大会时间定在立春当日，正是正月初六，轮回山庄那边就安排了众门派前来参会之人居住的客房，听说还准备了很多过年的玩乐项目，倒是能让其他门派感受到轮回的待客诚意。
原本喻文州和黄少天也是要去轮回小住的，碰巧在烟雨楼遇上了叶修。黄少天在席间听闻了叶修和苏沐橙现下住在了壶舟的一家客栈，他心下顿生好奇，缠着叶修要他带他去看看。
许是叶修被他这噼里啪啦的话语炮弹缠怕了，无奈妥协点头答应了。
黄少天开心雀跃，在叶修他们拜别楚云秀时，他便同掌门跟着叶修去了壶舟。却不想临近时，他一时贪玩不慎，竟是连人带行李整个落了水。他虽自幼会凫水，没什么大碍，但到底寒冬河水冰冷，彻骨的凉意还是让他染了风寒，喷嚏不住，鼻头红红。
现下他和掌门在兴欣客栈住下，客栈掌柜还帮他请了街尾的安大夫看诊开方。由于包袱连带着湿透，里面的冬衣自然是一时穿不了，只剩一条毛绒的围巾能裹在他头上。如今他身上套着的，便是叶修翻箱倒柜搜来给他，也难怪叶修对他频频吐槽。
正想着，却是叶修推门而入，黄少天转头望向他，见他手里拿着一沓白色的衣物，正要开口询问时，只听叶修随口道：“你冬衣没干，里衣里裤倒是烘干了，喏，都拿来给你了，这下你就有得换了。”
黄少天闻言涨红了脸，他飞快从叶修手里夺过自己的衣物放到床里侧，“知道了！”丢下一句话，他便盖过被子不理身后的人。
叶修见状原地笑笑，倒也不恼，转身离开房间，为他关上了门。
几日后便到了除夕，大年三十最是年味十足的时候。
陈果今天起了个大早，她理着客栈的账簿，准备着今晚给底下员工的红包。
近日来客栈的账目都是乔一帆在打理，他这人办事倒是认真细致。而莫凡则跟着苏沐橙她们做杂役，虽然话不多，手上活计做的还算熟练。陈果此前还担心留这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妥不妥贴，见叶修他们对此没什么担心，倒也放心下来。
辰时过半，兴欣客栈里开始了年前的打扫和布置。这边叶修和包子收拾着库房的东西，抬进抬出，那边乔一帆和莫凡认真地擦着大堂的桌椅，清扫着角落的蜘蛛网。唐柔五日前便休了假回家过年，她那一份红包陈果送她出门的时候便给了，现下她和苏沐橙正讨论着前日买的年货该装饰在哪里。
“这对窗花剪的真好，我想着把它贴到正门两旁的窗上。”陈果拿着一对红色剪纸窗花欣赏道。苏沐橙点头赞同，继续整理着其他的。
“咦？”她手下一顿，见陈果望过来询问，便将手中的红纸摊开给她看：“对联这侧都被油给污了，想是放的时候旁边有东西倒了染到上面去了。”
陈果见状大为吃惊，她上前拿过那贴对联看了又看，脸上焦急万分：“哎呀，这可如何是好？现在再去集市采买都来不及了，就算来得及，也挑不上什么好的春联了。”她沮丧地坐下，眉头紧锁。
在后院刚忙活完的叶修掀帘而入，见到陈果她们，好奇上前问道怎么了。苏沐橙便将自己手中的“油对联”给他看。
叶修脸上却是飞速闪过一丝尴尬，他掩饰住心虚，轻咳一声，道：“那个，不必担心，对联嘛，找人再写一副不就行了？我记得红纸可是还有许多的。”
他对上陈果疑惑的眼神，耳边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叶修余光瞥到那抹蓝色衣角，灵光一闪，拍掌说道：“嗨呀，就说何必去集市买呢，现成的书法大师就在跟前呢，不留点墨宝那着实令人可惜。”
陈果闻言也是眼睛一亮，江湖人皆道蓝雨掌门喻文州满腹诗书、文采斐然，且善书法，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若是能请上他写封对联，那便再好不过了。但她和对方又不熟，贸然请求只怕不妥，于是她拼命眼神示意叶修，代她开口。
叶修就等陈果点头，转头就向下楼的喻文州说明了缘由。喻文州听罢，温和一笑应下了。
“我和少天受了陈掌柜许多照顾，自当尽绵薄之力。”他说。
陈果大喜，连忙让叶修准备好对联红纸和笔墨纸砚，她亲自清出了大堂长桌，方便喻文州书写。
客栈所有人除了睡懒觉的黄少天皆围了过来看，只见喻文州左手提了右手袖口，持毛笔蘸了墨，略一沉思，便挥笔而就。片刻后，一副无论行笔还是内容韵脚都极好的对联写成，笔墨间颇有鸾翔凤翥之势。
陈果拿着这幅墨宝，心里美滋滋，她突然起了找木工将其刻在门口楹柱上的念头，这样即可作为楹联保存下来。这般想着，她便开始琢磨着附近手艺好的木工师傅。
其他人皆不约而同开口赞叹喻文州的作品，尤叶修夸得极为卖力，正巧帮他转移掌柜的视线，何乐而不为？夸罢，他却是随意瞟到了莫凡望着这对联的眼神，透着惊奇、不解、又似乎带着些愁绪。
这小子莫非不识字？叶修心下嘀咕。这段时间以来倒是没见他和含文字的东西接触，也不便确定。他抬眼望了下苏沐橙，对方收到他的眼神暗示，看了莫凡一眼，对叶修点了点头。现今这客栈里，能和莫凡交流上一两句的也只有苏沐橙了。
对联的事告一段落，这厢已至黄昏，天色已然暗了下来。街道两侧的商铺都早早闭了店，廊下的一对对红灯笼在微风里轻轻摇曳，远处似乎能听见孩童放着鞭炮的声音。
兴欣客栈的大堂圆桌上极为热闹，后厨吴大爷因为之前请了假，这次过年就未回去，早早起来准备着傍晚的年夜饭，现下这圆桌上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走的一应具有，红的肉、绿的菜、白的汤交相呼应，香飘四溢。众人早已净了手，围坐在桌前，陈果亲自取了陈酿的好酒，给大家都斟上。
“今天是团圆佳节，”她首先举杯说着祝酒词，“我真的很开心能和大家一起度过，特别还有远道而来的朋友。”她对着喻文州抬了下杯子，对方也抬杯回应。
“今年是我过的最热闹的一个年三十，吴大爷他就清楚了。”她接着说道，眼睛里却隐约闪着泪花，“这一切还得归功于这家伙，”她望向叶修，“让我有幸结识了沐橙，”她轻轻拍了拍身侧苏沐橙的肩，“后来还有了包子、莫凡、小乔，大家虽然相识短暂，但我相信我们彼此会越来越熟络……”
陈果还想继续讲什么，叶修见她鼻尖微红，急忙打断道：“好了好了掌柜的，酒还没喝的，怎么看着就要醉了。”
喻文州也出言说了两句祝酒词，大家一同举杯干杯，共享佳节时光。
叶修和苏沐橙这边却是以茶代酒，对面的喻文州见此多看了两眼。叶修对上了他的目光，却是又望向他身旁的黄少天，笑着道：“怎么你今日这么安静？”
黄少天想开口反驳，刚要说话，这嗓子就哑的不行。他对偷笑的叶修怒目而视，边瞪着他边喝着碗里的热汤。
包子、莫凡、乔一帆三个年轻人挨着坐在一块夹菜。包子是叶修来兴欣后某次在路上偶然捡到的，他从小跟着瓦市老头混生活，后来老头临死前传了功力给他，但他还不会运用，被老头的仇人追着一路逃到了壶舟北边，碰巧路过的叶修将他救下后，便认其做了老大，决意跟着他做事。
那瓦市老头很早前叶修也识的，对他的遭遇也是一番唏嘘，见包子有了老头的功力，叶修便教他怎么吐纳运用，几次下来，包子的功夫倒是有了不少长进。他天性自来熟，在兴欣客栈初做跑堂的时候虽闹了很多笑话，但并不妨碍他和客栈的熟客们打成一片。
乔一帆这还是头一次没在微草过年，往年除夕聚餐，他都会和高英杰他们几个门徒坐于一桌，也是那个时候能近距离地看到门中掌门、护法这些高职位的人，当时他心里对于那些门派精英还是钦羡的。
如今他虽离了门派，但能得叶修前辈的指点，同他一块生活，也令他十分珍惜。他余光瞄到身侧埋头吃饭的莫凡，心下想着或许他也是第一次和大家一同过除夕，念头一起，他便夹了块鱼肉递给莫凡。
莫凡见状一怔，倒也没拒绝，扒着碗中的饭含糊地说了句谢谢，也不管乔一帆有没有听清。
“砰”的一声，是外边的烟花绽放在夜空上，五光十色的焰火像开在黑夜里的花。
陈果让包子去把窗户打开，可以边吃饭边欣赏，却听见窗边的他咦了一声，“怎么了？”陈果问。
“好像有人在我们门口想进来的样子。”包子说。
“是嘛？”陈果正巧去取灯油，靠近大门，便顺手取了门闩开门。
“你…”好字还没说出口，她便愣在当场，转头直直看向圆桌旁的叶修，又转回来盯着眼前这人，满脸不可思议。
“怎么？外面是什么人吗？这么惊讶？”叶修边问边走了过去，却是在看到门外之人时也是一怔。
“你怎么过来这边了？”他随口问着，侧身示意他先进来。
桌边众人皆好奇望过去，在看见门外客人的一瞬，除了苏沐橙其他人均是一惊！
这人，除了身上的衣饰装扮与叶修不同之外，其他都与其一模一样，简直就是……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胞弟叶秋。”
叶修开口证实了众人内心的想法，客栈里好几双打量的目光徘徊在叶秋身上，让他稍显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向各位抬手行礼问好。
喻文州最先反应过来，温声向他搭话，与他开口寒暄几句解围。虽然他早前通过父亲知道部分叶家的事，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叶秋本人。
陈果也回过神来，叫吴大爷多添一双碗筷，热情地邀请叶秋一同就餐。叶秋推辞不过，坐在了叶修旁边。
“过年不待家里，跑这来做什么？”叶修嚼了一块萝卜问着。
众人皆露出听八卦的眼神，尤其黄少天耳朵竖的老高，可惜他今日嗓子不适，不能尽情发表看法，于是整个兴致勃勃的心思都全然浮现在脸上。
“我…”叶秋却是一迟疑，“我来筑菁这边游历，近日刚好路过壶舟，想着顺路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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