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舞与武
竟然能在本次武林大会上欣赏到烟雨楼的乐舞，各路门派中人和台下的百姓群众们都为之期待。
台上独蓝雨的喻文州和黄少天心存疑虑。
“诶掌门，之前她不是嫌这边人多不来参加，也不打算派底下乐宗舞宗的人过来嘛。”
黄少天不懂就问，喻文州听完他的悄声吐槽，却也只是摇头皱眉。
“或许临时改了主意吧。”他猜测。
黄少天哦了一声，也不去深究这是不是真的原因，伸长脖子张望着看看烟雨来的到底是何人。
台边丝竹管弦声起，台上落下了纷纷扬扬的淡粉花瓣，漫天花舞中，四条青色宽绸带从台子两角飞过，被风荡漾着展现出波浪的弧度，充当起舞台幕布。
待绸带徐徐落下，只见台中央出现两位丽雪红妆、姿态婀娜的美人。
两人香肩相靠，皆穿着一样的淡茜红舞裙，裙摆开叉随风飘扬，像金鱼的靓丽尾巴。两臂上金色的臂钏坠着飘逸的芝兰紫轻绡，墨色长发挽成灵巧的发髻，饰以金钗银篦。
台下众人被这幕美人图惊叹，一时都忘了说话。
“她们俩竟然是双胞胎诶！”台侧的黄少天要比底下的观众们能更近地看到两人的容貌，他兴奋地将这个发现告诉身旁的喻文州。
喻文州点头回应了他，心里却是琢磨着这两姐妹的身份。
其中一位怀抱柳琴的美人玉手拨弦，清脆的一声玉珠走盘，一抹弦音带领着丝竹乐声，开始了乐音演奏。
另一位美人手腕翻转，脚尖慢抬，蛮腰轻扭，以一出踹燕开场，和着音乐翩然起舞。
两人以曲合舞，以舞映曲，默契十足。
琴声如莺鸣语，如泉细流；
舞姿如驾虹霓，如乘赤云。
柳琴美人玉指抹挑，越拨越疾，弦音切切；
起舞美人玉足换位，越转越快，串翻连连。
飞舞的裙角和飘带，扬起了满台的花瓣。
待曲终收拨，四弦音毕，一舞结束，美人如沐花雨中。
半晌的沉静之后是全场的掌声雷动，台下观众卖力喝彩，台上门派中人也纷纷点头鼓掌。
“不愧是烟雨楼的乐舞，真真是名冠天下啊！”轮回山庄的周庄主赞叹道，“还不知两位姑娘的名号？”
台上的两位美人骄傲地望着下面，转身向庄主浅行一礼，柳琴美人上前道：“我叫舒可欣，这是我胞妹舒可怡。”
并未用寻常女子的谦称，反倒是自信而神采飞扬的模样。
她们姐妹俩虽到烟雨楼的时日不久，但乐舞的水平早已是楼中翘楚，这次楼主楚云秀下令不许楼内人参与轮回的武林大会，属实让她们二人心里不满。
明明是个极好的大振名声的机会，却生生被掌门给浪费了，二人皆不甘心，于是悄悄从松洲跑了出来，来到烁城参加轮回山庄的大会。
舒家姐妹临时报了门派名册，并未提前排练过今日的表演，全靠同胞姐妹的默契展现了这出精彩的《临江仙》。以当前的现场反馈来看，姐妹二人应是合了心意了。
台下，苏沐橙对方才的乐舞没什么惊叹的表情，反而微微蹙眉，悄声对身旁的叶修道：“秀秀最不喜欢这样了。”
因着楚云秀的另一秘密身份，她向来是不喜欢这种较为抛头露面的场合，也不喜手下的人为博取关注而弄乐起舞，除非是不得已的时候。烟雨楼以乐舞闻名也只因她真心喜爱这个领域，并无其他之意。
“回去之后就带封信给她，不过以今日的声势来看，估计消息很快就传到松洲了。”叶修说。
两人拾掇着摊位的物件，准备趁着人群热闹时离开。
大会的搭台其实是作擂台使用，武林大会的传统节目之一便是门派与门派之间、高手与高手之间的切磋较量，也是广大群众最喜闻乐见的环节。
轮回这边清理了台面，击鼓三声示意后，擂台挑战正式开始。
擂台比武较为随机，有哪家门派的高手想要和其他门派切磋的，便现场下了战书，两人前往擂台武艺比试。对决皆注意分寸，点到即止，很少会有人死缠烂打，撒泼闹事。
通常还有大会主办一方派出高手做擂主，接受其他门派的挑战，这次轮回山庄坐庄，现场的人都纷纷期待着少庄主周泽楷守擂。
果不其然，底下已经有了对他的支持呼声，但轮回这边不会这么早就把自家王牌给放出去。
周庄主示意请其他门派先开始，年轻人们跃跃欲试，跟着掌门王杰希的微草门徒周烨柏正欲毛遂自荐，可求指教的话语还未说出口，却被一声清朗打断：
“在下百花谷唐昊，还请呼啸林掌门赐教。”
话音刚落，只见一抹身影翻身上了擂台，是一身高八尺，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身着窄袖斑鸠灰衣，脚踏乌靴。他并未像中原男子一般束发戴冠，而是墨色短发配以抹额，在右侧留下一缕及肩的小辫。
他往前行了几步，先向轮回山庄庄主行一礼，而后简短介绍了自己。
唐昊虽出自葵沐百花，但他此行只代表个人意愿，这一比试战书也是江湖独行侠挑战门派掌门的性质。
如此意外的安排反倒让底下的观众更为兴奋，台上众门派也略微惊讶。武林发展了这么些年，早已有些固化，门派中人行事皆以门派为先，多年前较为热门的孤侠行江湖已不多见，毕竟能依靠一个成熟的门派平台，对自身的发展也要更好些。
这边周庄主听闻唐昊来意，也颇有期待，但出于礼数，他还是先询问了左手边的林敬言。
被点到名字的呼啸掌门林敬言，长得文雅清俊，旁人很难将他与江湖上的“呼啸双煞”联系在一起。
他今日披了件玄色斗篷，端坐一处，凤眼微阖，看不出什么情绪。
“老林？”倒是一旁的副掌门方锐面带些担忧之色。
林敬言抬眼看他，微微点头示意让他放心，而后望向主位的周庄主，道：
“既是后辈求教，林某自当尽心。”
言罢，他起身脱去斗篷，露出里面黄黑间色的呼啸门服。他略活动了手指，从容向擂台走去。
底下本欲要离开的叶修，在听到来者来自百花时，便停住脚步，决定在一旁观望。
唐昊？叶修琢磨着这两个名字，好像没什么印象。对于百花谷他更熟悉的是另外两个人，只不过已多年未联系，而近来都暂时未能联系上，不然他也不会来到轮回这边打探消息。
擂台上，前辈后辈互相行礼致意，便开始了过招较量。
唐昊这边的攻势十分迅猛，直直冲着林敬言的防守弱点攻去。他虽出自百花派，却修的不是百花主流的功夫，反而更为擅长强硬的体术和威猛的掌法，所学内功也是至刚至阳。
百花谷自从此前被牵扯进了木王府的夺嫡风波后，便冲突不断、内乱不止，尽管百花掌门孙哲平以身负重伤的代价平定了叛乱。可火一旦烧起来了，哪怕扑灭了也是有余烟萦绕，残留的火星子就等着下一次再度燃起来。
唐昊本就因为其所习功法与众人皆不同，年轻人又心高气盛，如若一直拘于一方水土，便可惜了大好年华。于是他北上游历，提升自身武艺，恰巧在某间酒楼里听闻了轮回山庄将要举办的武林大会，算了算路程便在大会前一晚赶到了烁城，在第二日就登上了擂台。
他自幼刻苦习武，胸怀大志只为一朝能被天下识，若能在大会上挑战赢过武林前辈，便是名扬江湖的好机会。早先他便听闻呼啸门派的林掌门与他所习功夫相似，若能以此取胜，便更能证明其水平更甚，因此他对这场比武势在必得，出招也是利落爽快，想要速战速决。
这边唐昊一掌劈来，林敬言侧身退让，转手想打断他的攻势，却不想对方动作更为迅速，反手断了他的退路，攻势依旧不减。
林敬言不得不正面迎战，见招拆招。他近年来因为过去年少时期的太过拼命而造成状态下滑，功夫已不如往昔。但最近一段时间，他听到了一些风声消息，为了整个呼啸门派作考虑，他命方锐暂时严锁了他身体状况的消息，不成想今日竟是巧合遇上了前来踢馆的游侠。若他不应下战书，必然会使有心之人从中追查出什么，他只能迎战。
可不得不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
林敬言在与唐昊的对战里，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拼命三郎的自己。
世人皆道“呼啸双煞”狡猾而诡道诈术手段频出，殊不知这是因其所在之地，地方帮派众多，皆是道上凶神恶煞之徒。从前林敬言也是凶狠直接的武学风格，以此而在宁州立足。后来遇上了方锐，这个自称“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的人，却是给他带来了另一种思路。
两人默契搭档，共同建立起了如今的呼啸，使之成为江湖的有名门派之一。
“呼啸双煞”的名头镇压着宁州府地界那些部分别有二心的地方帮派，暂时享有一时安宁，但这并不是长久之法，如若某天双煞威名不再，便会惹来众多麻烦。
过多的思想包袱抑制了林敬言的发挥，另一边只一心求胜证明自己的唐昊反而愈战愈勇，两人之间攻守明显。
“这新人，也太猛了。”台下的叶修不住地摇头小声感叹，“老林今天应对的很吃力啊。”
台上的方锐仍是担忧的神色，林敬言的身体状况他清楚，然而他也没办法阻止他的决定。如若不战必会惹人猜忌，因为此前从未有过其他门派推托的先例，除非是大家已知其伤病而多作体谅。现下迎了战，如若胜了最好，如若败了，还能以前辈谦让后辈为由稍作开脱，可对面百花这小子，怎么就不懂见好就收呢！
方锐心里这个急，恨不得亲自上前替林一战，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不过这倒不能全怨唐昊，他对于中原地区的武林风俗了解甚少，也就这段时间快速补习了一番。虽然他知道武林大会上的比试皆是点到即止，他也注意了手上分寸，但这更深层次的背后考量和弯弯绕绕他就全然不知了。
不单指他，如今江湖里大部分对自身功夫极为自信的年轻新人，多数都不屑于思考这些“术”，比如嘉世的新掌门孙翔。然而有的人却又喜欢在这“术”上钻营许多，诡计多端，本末倒置，比如嘉世的副掌门刘皓。
能拿捏得炉火纯青的，或许就叶修最为出色了。
在台下当着观众的他望着擂台上最终获胜的唐昊，心下思量着待会该怎么从他这套出有用的消息来。
比试以林敬言失败而结束，台下观众们对这场精彩的比试十分满意，掌声雷动。当然，多数都是送给唐昊的。
“以下克上！”底下的人学着唐昊方才胜利后所说的话，呐喊助威着。
唐昊不忘赛后行礼，他向林敬言鞠了一躬，便转身就要走。
“侠士留步，”周庄主急忙出声喊道，按往常习惯，获胜的一方将要接受主办方送上的赠礼，作嘉奖用。
唐昊闻言略显疑惑地转过身来，周庄主连忙上前，对刚才的比试做了一番总结。既夸赞了唐昊的功夫了得，又称赞了林敬言几句，避免显其不公，同时也合适地为他圆场。
林敬言淡淡微笑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方锐连忙上前扶他，林敬言表面虽无事，但方锐明显感受到了手腕上的重量。
“还好吗？”方锐悄声问着。
林敬言轻轻嗯了一声，神色如常地坐下，重新披上了玄色斗篷。
“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唐昊领了赠礼，皱眉问着台上的主人家。
不待周庄主回答，远处却是传来拍手鼓掌的声音：“哈哈哈，不愧是武林大会，方才的一场比试，着实让胡某大开眼界啊。”
随着说话声的临近，一个蓄髭留须的中年男子缓步从侧边行至宾客台上，有一年轻人跟在他身后。
周庄主认出了前面这人，“胡御史。”他急忙拱手行礼，“不知胡御史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来人虽未穿着官服，但周庄主毕竟与当地官员有些交际，前日烁城官府设宴接待巡按御史一行人，他还受邀在内参宴。此前他特意问了官府这边是否要派人来参加的意向，得到的答案却是没有，想不到今日胡御史竟是本人亲临现场。
其他门派众人听到周庄主所言，皆纷纷向御史行礼。武林虽是武林，但总归是些经商卖武，行走江湖的平民闲人，像蓝雨喻文州、微草王杰希这样直接或间接与朝廷有联系的倒是不多，因此大家即便不喜官府约束，也尽量避免与其冲突，但求和平共存即可。
然而，众门派的掌门、副掌门，乃至底下的护法门徒等人，在看到御史大人身后的那名年轻人之后，却是不约而同的变了脸色。
嘉世的孙翔最是一贯沉不住气的，当即就脱口而出道：
“叶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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