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圣旨
成亲那日,天空似倒了一滩墨水,晕染成灰蒙蒙的墨渍,一碧如洗,时不时响起几声闷雷,惹得喜婆祈祷,希望天公作美,到了俞府再下雨。
梳妆好的姜清漪掀开金流苏,远望着窗棂,心下隐隐不安。
那天她等岭生回来成亲,也是这样的天,不会老天爷又要和她开次玩笑吧
喜婆舞着手帕进来,见她心事重重地,劝慰道:“新妇可不能哭丧着脸,老实说,婆子我当喜婆那么多年,从来没见俞公子这般上心疼媳妇的人,彩礼十里,婚事上上下下都事无巨细,新娘子应该高兴才对。”
姜清漪眉眼舒展,给了喜婆红钱,笑道:“我很高兴,只是担心天气不太好,花轿也还没来。”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几个绑红绣球的汉子扛着花轿而来。
已至上轿的吉时,喜婆连忙给她盖好盖头,叮嘱要抱着平安果,就扶她上了花轿。
山路不平,幸而几个大汉身强体壮,一路稳当当地走下荆棘山路。
姜清漪的脸白里透红,抚着母亲送的玉镯,心下滋味万千。
姜娘子当年在上京,偶然识得进京赶考的穷苦书生,一见倾心,所以赚来的钱也尽数用在他在书院念书之事上,希望他能高中,可后来不知怎的人没了消息,她还怀上了孩子,也不愿多说,姜清漪怕她伤心不敢问,没有父亲也没什么大不了。
按着多听话本的性子,幼时的她自是能想象出凤凰书生抛弃糟糠,妥妥的负心汉!
回想姜娘子临终之言,这一辈子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余生不奢望姜清漪有多大富大贵,如何嫁得高门,就希望她能平安喜乐,寻个在意她的人过点安稳日子,生儿育女,安养晚年,已是万幸。
姜清漪含泪笑着,心里默默祈祷。
倏地,花轿停了下来,轿子外传来尖声,“臭丫头,给我滚下来,今日我定要你给我儿子偿命!”
她掀开幕帘一看,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刘麻子大摇大摆走来,身后跟着几个揣斧头的流氓汉子。
可不等她反应,深林翻腾而来几个身着夜行衣之人,护卫在花轿左右。
西坪镇,俞府。
穿着新郎喜服的俞方停望向天际乌云,眉上不禁笼罩着一层阴霾,惴惴不安。
老管家沏了杯茶,劝道:“少爷莫担心,您安排的人会随身保护姜姑保护夫人的,若那刘麻子真敢伤害夫人,他们也会”
“格杀勿论。”俞方停眸光一沉,冷冷地抛出这话,“这么多年来,这是我对他们下的第一道命令。”
当年俞方停母亲被俞家赶出来,几个曾受她庇护的死士愿意誓死追随,她便带他们来到岭南,多年来母子两也并未出动他们。
老管家端着茶的手顿住,昏暗的室内,只余几缕微光侵入,照拂在他脸上,依稀可见当年杀伐果决的骠骑大将军影子。
尚在上京那些年,俞家老太君就曾说过,最像俞图南的,其实不是俞家大郎这样的嫡长子,而是俞方停。
虽然不像他父母这般暴躁易怒,反而性子温和随性,健谈开朗,可到底龙有逆鳞,若是触之,恐怕连老管家这般看着长大的都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不多时,嬷嬷急冲冲进来,顾不得敲门,气喘吁吁,“少爷!街道上,又来了好多兵马,和上次一样。”
老管家问:“从上京来的?”
嬷嬷急点头,“连县令都去了,不过这些人去的都是西坪村山上”
俞方停思忖着不对劲,猛地惊醒,“不行,我还是不放心,要去阿漪那看看。”
“少爷!”老管家放下茶杯,几声说着“你今日可是新郎官,拜堂前不能见面,这可不吉利”
说罢,他刚转身,俞方停早就从俞府密道出去,没了影子。
山林气候瞬息万变,没一会儿就下起了雨,伴随着阵阵嘶哑,浓重的血腥幽幽飘荡,鲜红的血渍漫上,开出妖冶的血花。
一脚踩下,鹿皮靴染上血渍,刘麻子咽下最后一口气,横肉几乎溢出油脂,眼珠子血剌剌地半挂在脸上。
只见一人慢悠悠走近花轿,身着镂金丝玄裳,背手轻抚着玉戒,于烟雨朦胧中,淌过血河,竟走出了闲庭信步的感觉。
花轿半倒着几个黑衣死士,奄奄一息,仍坚持到最后一刻,却只得来者一声轻笑。
姜清漪蜷缩在花轿中,盖头上残留着一条血渍,刘麻子刚刚来挑衅,后来打斗声响,痛苦惨叫,刀光剑影中,铮铮金器刺破耳膜,血透过窗棂溅过来,耳边只有死士的叮嘱,让她千万不要出来。
可如今,渐渐没了生息,鼻尖萦绕着血腥,宛如当时鹿台。
忽地,树枝断裂,她感到有人过来,掀开花轿幕帘。
姜清漪猛地睁眼,第一眼,染血的鹿皮靴映入眼帘,修长白皙的玉指深入盖头。
这手!不会是
盖头掀开,姜清漪抬眸一瞬,落在他脸上。
傅朝翎身着虬龙玄裳长袍,腰佩玲玲玉佩,浑身凛然的贵胄之气,居高临下,压迫而来,不似山间书生,既熟悉又陌生。
触及到她惊恐的目光,傅朝翎偏头,多了几分打量,悯笑道:“这番打扮,倒是能看几分。”
姜清漪愣在原地,浑身颤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咻”的一声,利箭射出,傅朝翎侧身躲过,可脸颊仍渗出一丝血痕,只见俞方停持着□□而来。
傅朝翎冷笑,踢开死士,“俞方停,真没想到俞图南在你身边留了人,这俞家功夫果然不怎么样。”
俞方停扫了眼季康,他正襟危站在一旁,手里长剑染血,似乎正等着傅朝翎的号令。
见两方僵持不定,姜清漪心生不妙,顺势从窗棂翻出。
“阿漪!”
俞方停惊声喊着,姜清漪提裙就往他的方向跑,不料手腕一紧,傅朝翎一把抓住她,朦胧冬雨中看清眼前人,猩红漫上眸光,他发狠道:“见我一句话都还没说,就要跑去他那吗?”
姜清漪一把推开他,拔腿就跑。
“呵!”傅朝翎自嘲地笑了下,雨水模糊了双眼,捻着银针射出。
千钧一发之际,银针势如破竹袭来,穿过雨帘。
“小心!”俞方停一手揽过姜清漪,以身背挡住,闷哼自喉间溢出,一时失了力,倒在她的怀里,昏了过去。
“俞郎!方停!”
姜清漪痛哭不止,不停地唤着,两人穿着喜庆的婚服,血渍淤泥沾染,狼狈不堪,与血同色。
忽地,玄色闯入余光,她还未反应过来,傅朝翎掐着她的脖颈,抵在树上。
“你!放开”嘶哑哽咽混杂着倾盆大雨。
姜清漪不停挣扎踹着,对上傅朝翎阴狠的目光,只听沉声道:“就那么离不开男人吗?我才刚走没多久,就转身找了他,眼光还那么差!”
一回想两人方才苦命鸳鸯的样子,傅朝翎额角青筋抽搐,耳边嗡嗡作响。
姜清漪一咬牙,扬手就打了他一巴掌,“滚!”
傅朝翎一愣,五指烙印落在脸上,手终于松开。
她才得以喘息,不停地咳着,雨水几乎涌入鼻腔,喉间渗血。
季康命人将还活着的人绑起来,行礼问道:“少爷,这些人该如何是好?”
鬓角的碎发掩着傅朝翎苍白的侧脸,他忽然轻笑一声,咬牙道:“一个不留!”
“不要!”姜清漪嘶哑声未落,季康领头的侍卫长剑一出,一剑封喉,血渍化成细线划出,众人排排倒地,仍保持着死前惊恐求饶的模样。
扑通一声,姜清漪体力不支,半跪在地上。
“为什么?”她嘶喊着,“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傅朝翎擦拭脸上血渍,转着指间玉戒,余光一瞥,示意早已淋成落汤鸡的县令上前。
县令浑身颤抖着,掏出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俞图南勾结外敌,私卖矿产,意图造反,谋害圣上,罪不容恕,遂诛三族,斩立决。”
县令公鸭嗓的声音回荡在林间,字字泣血,窜入姜清漪脑中,仍是不敢置信。
所以,俞方停那个传说在上京做大官的生身父亲就是俞图南?作为亲子,也是在三族之内,他也要死
紫电劈下,白炽如雷,映照着众人苍白的脸。
姜清漪怔忡地愣在原地,对上傅朝翎的目光,似是在看戏,眼里尽是戏谑。
目光顺着他走来,瑰丽阴邪的面容噙着笑,勾了下手,温声道:“阿漪,过来。”
方才她不知真相,可如今圣旨宣告,既知他在帮她,他在救她,那她也该识点好歹,有点自知之名才好。
却不料,姜清漪气得发颤,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随手拾起颗石子朝他掷去。
傅朝翎头一偏,右脸颊血痕隐现,众人一怔,嘴巴微张。
这血痕刚好与刚才俞方停利箭弄的伤口形成对称,给他苍白的面颊多加了几分血色。
一时间,陷入雨淋静默的气氛,众人噤若寒蝉,不敢抬头看。
傅朝翎抚着血渍,目光发狠,朗笑道:“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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