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名字
禁苑回廊中,月白澜衫的身影微现,绸带束发,玉扇轻拂,脚步轻快间,可显翩翩少年郎的模样,一路畅通无阻,抵至前苑。
蒹葭跟在后头,面色犯难,李竹西作为嫡长公主自小受尽万千宠爱,时常偷溜出宫去玩,就是打扮成书生模样,还爱捉弄小姑娘和和尚,如今经年已去,不知为何今日又这身打扮到了禁苑。
待二人抵至前苑,空无一人,假山冰湖泛起烟雾,只见冰湖上正蹲着一个人,蜷缩成一团,百无聊赖地逗着冰湖里的锦鲤。
姜清漪被侍女看的紧,就让南烟带她们去后厨帮忙,自己好清静清静。
哗啦一声,李竹西一收折扇,抚着衣摆落座,感慨道:“人都去哪了,都没人来看茶伺候吗?”
语气沉稳,嗓音清冽,听不出男女。
这扇子声吓得姜清漪一愣,左右瞧着无人,她只好倒了杯茶呈上去,尽显慌慌张张,差点被台阶绊倒。
蒹葭眉眼一挑,茶水都凉了,一言一行都像是新入府的丫鬟,着实莽撞。
她双手覆在身前,沉声道:“你们的主子呢?还不快来拜见公公子。”
“主子?”姜清漪愣了下,这人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她双手互握,回复道:“殿下不在这,应该在王府,或是别的什么地方。”
这禁苑守卫森严,这二人能进来,应该是得了傅朝翎的应允。
李竹西看出她的紧张,柔声道:“你别紧张,我就是听说摄政王殿下带回来个远方亲戚,还是个姑娘,我们想见见,可否请她出来?”
姜清漪一怔,“公子说的,应该是我。”
此话一出,蒹葭瞪大眼睛,“你?”
说罢,绕了她一圈打量,模样还算端正,可身无二两肉,身材瘦削,手还有点糙,口音也不像北方之人,怎么看都不像傅朝翎能看上的人。
那她是来做什么,杀手?细作?不会是拿来献给陛下或是某个重臣暗中使坏的?
蒹葭连忙摇摇头,问道:“那你是做什么的?”
“酒娘,酿酒的。”姜清漪脱口而出,又立刻止住话语,心下犯难,这傅朝翎对她身份不做解释,季康又搪塞了几句是远方亲戚,什么说辞都没给她。
李竹西也有些惊讶,难不成是因为傅朝翎好岭南的酒带回来个酒娘,可也不应该放在禁苑跟犯人一样看着。
她打量一番,定下心神,问道:“别怕,你叫什么名字?”
姜清漪能感受到这侍女的打量,心下不舒服,可能来这的人非富即贵,她不想得罪,说道:“姓姜,姜葱蒜的姜,名清漪。”
蒹葭:“清漪?那岂不是!”
李竹西眉心一蹙,拉住蒹葭不让乱说,她这才明白,为何傅朝翎那晚会那么大反应,想来这就是原主,他们二人在那之前就认识。
“殿下带你来到底是做什么?”
姜清漪攥紧了手,冷汗直落鬓角,这一看就是有意来追问的,傅朝翎不希望旁人知道他当了十年童养夫的事,若是被察觉到,恐怕知晓的秦娘子母女,还有张叔,还有
所有人都幸免于难。
姜清漪屈膝跪下来,颤声道:“公子,我家里是做酿酒的,父亲原先和殿下认识,后来父母双亡,殿下看我可怜就带我来上京,酿酒给府里,至于他们怎么认识的,我真不知道,只是听从殿下。”
说罢,双肩微微颤着。
她鲜少说谎,如今错漏百出,把事情全部推给傅朝翎,总好过道出真相,她可不想昨夜之事再出现一次。
李竹西往后一仰,带着几分审视,知道她在撒谎,也没追问。
随即合起折扇,扇骨抵着姜清漪的下颔,对上她的目光。
光影萦绕的瞳水几乎能映出李竹西的面容,琥珀色的杏仁圆眼,眼神干净,是她少有能在上京皇宫瞧见的,或是说,佛门中人也有,只是她没珍惜。
思及此,李竹西沉下眸子,躲过她的目光,不知为何,每每被这样注视,反而是她这□□裸的腌臜心思被瞧见,自愧不如。
姜清漪抬眸看强眼前之人,不禁面颊微红,这许是她这近二十年看过最好看的人。
素面妆容,凤眼轻挑,媚骨天成,与可爱猫唇中和,竟有点干净的妩媚。
可她是男子,而且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又想不起来
李竹西悯笑,知道她害羞了,便收回折扇,起身道:“实不相瞒,殿下已将你送给了我,我是带你走的。”
此话一出,其余两人都愣住了,蒹葭嘴巴微张合不拢,瞳孔震惊。
姜清漪手腕一紧,整个天旋地转,她就被李竹西扛麻袋似地扛了起来,随即大步朝回廊而去。
姜清漪拼命挣扎,可她好像会武功似的,锁住命门轻松桎梏住,只得喊道:“等等!他怎么可能把我送人?”
“因为他说找到更好的酒娘了,正好我府上缺一个,就干脆送你来讨好我,我挺喜欢的。”
“不可能!快放开我,我根本不是来酿酒的怎么会”
“公主!”
倏地,熟悉的轻唤响起,南烟捧着托盘走来,一见李竹西,立刻跪了下来,“婢子不知公主驾到,请公主恕罪。”
姜清漪微惊,眨了下眼睛,趁着李竹西不注意,连忙跳下来,也跟着稽首,“公公主殿下。”
李竹西恹恹地敛神,一开折扇,都快问出来了,没想到中途来了个侍女搅局。
她嘴角微扬,“算了,蒹葭,走吧!来日方长。”
姜清漪目送她们而去,回忆浮现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这才想起她就是与傅朝翎有婚约的福安长公主,她那日见过一面。
思及此,张开五指,熟悉的檀香仍残留着,触觉柔软细腻,手如柔夷,肤如凝脂,纤纤如玉笋红。
和她的手一比,实在是云泥之别。
南烟见李竹西走远,抚着姜清漪起身,急声道:“姑娘,您没事吧?以后见到长公主可得小心点才是,早知道就不留您一个人了。”
即将成婚的丈夫藏了个女人在别处,这放任何一个正妻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堂堂公主。
南烟见她没明白,左右瞧着人,小声道:“这长公主过去的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之,她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人,先前喜欢养面首,后面还和和尚行不轨之事,还将整个唉!反正就是杀孽极重,您千万不要单独和和她见面”
“哦”姜清漪愣愣点头,“面首是什么?”
“就是男妾,小妾是男的。”
“啊!”姜清漪倒吸口冷气,不过意识到后面那句话,瞳孔微张,“和尚!?”
一句话难以消化,她回过神来,扯了下嘴角。
“这上京就没个正常人吗?”
夜凉如水,傅朝翎来到前苑,南烟一五一十地将今日发生之事告知。
他尽在意料之中,已经能想象到姜清漪是个什么慌张样子,朗声笑着,“这李竹西还真是死性不改。”
姜清漪坐在书案上抄诗经,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心道:“这两人简直就是在戏弄她,拿她开涮”
季康禀告了俞家大郎还在潜逃之事,傅朝翎仍觉着不对劲,吩咐道:“除了京城城门加强防控,俞家起家的幽都也要盯着,这次夷三族怕会有漏网之鱼,恐怕有些本来要入土的人还好好活着呢?”
以前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发生。
姜清漪手中一顿,被傅朝翎捕捉到,他抿了口茶,淡声道:“怎么?想着俞方停还活着?”
她屏着呼吸,继续抄着,沉声道:“没有。”
傅朝翎缓步走来,淡声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有人去看过,早就被野猪咬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还魂也还不来了,要找本王寻仇,还是下辈子才好。”
她忽然想到血肉模糊的样子,心下忍吐,傅朝翎从袖笼拿了几颗蜜饯给她,随即让南烟和季康下去。
姜清漪奇怪他怎么会带着,可还是接过来吃,眼中压着情绪,心下默念佛经,望他们下辈子能投到安稳人家去,一辈子平安康乐。
傅朝翎注意到她的神色,走过去抚着她的发顶,沉声道:“不过说到今日,你做的不错,本王很满意。”
活脱脱像是回家的主人在夸奖自己的宠物。
姜清漪咬了下唇,没好气应了声。
傅朝翎捏着她的下颔过来,细细摩挲着,“可你要记住,永远也不能对我说谎,明白吗?”
听着这话,她手上握笔加重,墨渍晕染加深,字顿时糊作一团。
傅朝翎无奈,将诗经典籍和竹纸放到一边,拿出新的竹纸来,“今天不抄诗经了,抄别的。”
说着,走到她身边,持狼毫点墨来写。
姜清漪打眼一看,“傅什么什么”
“没想到我不在,又认多了个‘傅’字?”傅朝翎有些意外,将狼毫笔交到她手中,“这是我的名字,照着写。”
姜清漪接过,神色难测,这个字还是俞方停教她的
她抚着狼毫笔,质地柔滑,雕刻精致,徽州墨氤氲着淡香,回想她儿时省吃俭用一番,才在小摊上买了最便宜的纸笔墨给他。
似乎能想象到他忍着低劣文房四宝,还得抄书赚钱的模样,姜清漪扯了下嘴角,照着他写的一笔一划,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写完这三个字。
堪称鬼画符。
傅朝翎微眯着眼,左右打量,“这照着写,你都能写成这样?”
这么多年,他就认真教了那几个字,她就写了整整十年。
姜清漪偏头,沉声道:“之前没学过。”
傅朝翎一愣,压着心下不明情绪,圈住她的腰身,抓着她的手来矫正握笔,“看好了,我只写一次。”
小时候,姜清漪将他带回家里洗干净后,她就发现这小郎君唇红齿白,生得好看,除了身上有些鞭痕刀伤外,皮肤细嫩,那双手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如今看着两手交握,粗糙细嫩交织,着实诡异。
姜清漪没再多想,顺着他的笔画着力,写完陌生的名字。
傅朝翎满意地点着头,沉声道:“就照着写,抄一千遍,给我牢牢记在心里,不该记住的,就永远忘了。”
“一千!”姜清漪欲言又止,若是她有意见,说不定还要抄更多,只好照着来抄。
依旧是不忍直视。
“笔画又弄错了。”傅朝翎无奈,继续握着姜清漪的手,重新一笔一划地教。
“这里的翎字还有一点,手腕放松”
温声细语,嗓音低沉,鼻息轻轻从耳垂擦过。
姜清漪一时出了神,好似回到以前,还在那座土瓦房时,傅朝翎就曾教她写过“岭生”和她自己的名字。
名字笔顺复杂,她学了好久还未规范,他也是这样,边教她写,边在耳边叮咛。
眸光闪烁,溢出不明的情绪。
倏地,傅朝翎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你在看谁?”
姜清漪回神,躲过眼神交集,“没没有在看字”
话落,眼前光影掠过,遮住了窗外月水,唇上触觉冰凉。
傅朝翎捧着她的脸颊,发狠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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