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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只听诸萦道:“其一,  方才那位仁兄不仅指出嬉笑嘲讽一道求学之人为错,更是坦言于传道授业解惑应严肃,君却毫不顾忌,  肆意讥讽嘲笑他人。君只回了前一问,却未回此。

        吾不才,敢问仅以此而言,是否君便犯了不尊师重道之错?”

        那名学子被诸萦说的面色一急,  就欲反驳。

        然而诸萦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半点不带停顿,“人为万物灵长,  何故?

        因为人能自我约束,人有廉耻之心。在这般庄严的场合,  吾等行止端庄,坐立有序,  尊尊敬敬的听着师长教诲。而不是像未经开化的兽类,肆意打滚嬉戏。

        某有一言想问君,敢问君身上可穿了衣裳?”

        那学子面色不忿,“自然,难不成你……”

        还没待他说完,  诸萦立刻又问,  “君可敢赤身裸体,行于殿内?”

        学子被诸萦问的发怒,  兼之殿内众人都注视着他,  他的脸色涨紫,喘着粗气,  “你、你,  此言何意,  君子当正衣冠,若是赤身裸|体,岂非有辱斯文!”

        虽然诸萦还未将后续之言说出,但是明眼人都瞧出来了,诸萦必定能胜过他,因为现下那学子,已经完完全全被诸萦带着走了,所有的节奏都掌握在诸萦的手里。

        果不其然,只见诸萦微微一笑,继续道:“原来君亦知晓,我们是要穿衣裳的,否则有辱斯文。

        吾等之所以穿衣,而不赤身裸|体是因为有羞耻之心,兽类则无畏是否衣裳不整,是否有伤风化,它们甚至无畏于在大殿上交|欢,想于何处溺尿就于何处溺尿,它们就如君所言,不以矫饰,将自己的欲|望最直白的展现出来。

        难不成君所言的君子,便是如此么?

        着实荒谬。”诸萦不屑一笑,“某虽不才,却也知克制,明羞耻。

        窃以为,人之所以为人,盖因人懂得克制内心的欲|望,约束自己的言行,否则,脱下这身华贵的衣裳后,与禽兽何异?”

        诸萦最后一段话,说的抑扬顿挫,语调昂然,真真可谓是振聋发聩。方才因为那学子矫言诡辩,竟觉得他所为有理之人,无不羞愧低头。当然,羞愧难当的还有那些曾讥笑蔺尚的学子。

        诸萦说完,竟没再看那学子,也未露出什么讥讽地神色,而是对廉思先生微微一拜,然后重新跪坐回她的偏僻角落。

        徒留那学子一脸的难堪,进亦不是,退亦不是。

        而坐于台上观他们这番唇枪舌剑的廉思先生,则抚掌大笑,“哈哈哈,说的甚好。”

        他看着诸萦,眼里是满满的赞赏,“此子之才,恐不逊于昔日陈国季昇,他日定为名臣!”

        诸萦微微一笑,淡定非常,愈发衬得她宠辱不惊。他们并不会料到,其实诸萦不是有多镇定,她单纯只是有了更好的人生道路。能做四海敬仰,君王朝拜的神女,谁要做辛辛苦苦,为君国天下劳心碌命一辈子还不一定能够善终的名臣呢。

        而她刚才那一番令人惊艳之语,不但赢得了众学子的钦佩,甚至于紧紧攥住了宋王的目光,让他再也移不开眼。

        抛开底下学子澎湃的心绪不提,廉思先生已经开始重新就方才的论述结果,回答蔺尚的问题,他的目光落在蔺尚身上,神情和蔼,“方才你问老夫的问题,其实已在不言中。

        何谓经义?其间载前人之言,论前人之道,读之可使人明理,甚至知晓万物规律。有人深研经义,正是为了承袭此道,乃至得悟开创自己的学说,造福后人。

        然而,只一心钻研经义,求悟其中道理便够了吗?不是每个人皆有此心志和天分,有的人,终其一身都未必能明白何谓道理。不一定要从经义中寻找……”

        廉思先生旁征博引,甚至从方才诸萦和哂笑学子的辩论,以及二者不同的性格进行论述,最后又引至儒家学说上去。

        洋洋洒洒,却又听的人如痴如醉。

        就这样,在一段又一段的论述中,天色微暗,早有侍候的婢子寺人悄悄在殿内燃了蜡烛,烛火跳跃的影子游走在每一个人身上。

        而宋王,竟然真的在台下跪坐着,听了廉思先生讲了一整个下午的学说思想。

        虽然廉思先生讲的的确极好,妙语连珠,不时附带上他携弟子周游列国时的所见所闻,令人听的津津有味。不过宋王能够做到这个地步,足以证明,他和那些只是表面看着礼贤下士的君主们不同。

        他确实爱重文士,且本身就知识渊博。

        随着廉思先生的最后一个字说完,今日这场论述,便算是彻底结束。

        诸萦中午的时候除了几块饴糖,旁的什么都没有吃,此时已是饿的饥肠辘辘。至于大腿,早就已经跪麻了,所以起身时一个踉跄,眼瞅着就要跌倒,幸好她身侧的蔺尚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诸萦。

        诸萦也跟着长呼了一口气,她向蔺尚道谢,“多谢!”

        蔺尚红着脸摇头,但是眼中仿佛有光,熠熠生辉,“是在下应该道谢才是,方才若不是你挺身而出,只怕那人就、就……”

        他说着,突然停下,面带愧色,小声喃喃道:“君子不于身后诽人,吾之过吾之过。”

        说完,他才重新抬头看向诸萦,满满的佩服景仰,“不过,你真的好生历害,谈笑自若,即便是面对如此多人,也能毫不畏惧。面对廉思先生这样当世大贤的夸奖,亦能面不改色。

        若是我能同你一般就好了。”

        诸萦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只见了吾光彩夺目的一面,殊不知众人皆有自己所擅长之事,不善于同人交谈又有何妨。”

        她仔细想了想,索性拿韩非子的故事激励他,“吾记得曾有一位先贤,言蹇难也,明明身为一国公子却不受重视,单正是因此,他潜心钻研学问,极其善于著述,文章气势逼人,所见者无不拜服。

        可见每个人皆有自己所擅长之事。”

        蔺尚听的怔神,长久之后,他如释重负一般重重舒了一口气,变得神色释然,他对着诸萦一拜,“是吾过于执着,以至于深陷其间不可拔。你今日的一席话,便如当头一棒,狠狠的将吾打醒。

        恩重难言谢,看你年纪应比我小些,但你的见识远胜于我,今后,我便喊你一声荥兄可好?”

        诸萦无可无不可,“随君之意,只是……”

        蔺尚不解,“荥兄可有为难之事?”

        诸萦面露无奈之色,“你比我更早至此,应该也未用过午食,难不成便不觉得饥饿?”

        蔺尚这才恍然大悟,满脸的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无事,我知晓周遭有一间酒肆,饭食做的极好,今日便有我请荥兄前去用食。”

        诸萦笑了笑,正要应答,突然间,她察觉到有人向她走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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