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于是如蒙大赦的卫王, 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衣摆似乎被揪住了,他低头一瞧,是一只小纸人。小纸人叉着腰,正对他指指点点, 还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像是在控诉他。
近距离这么一看, 吓得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的卫王又紧张了起来, 他何曾见过这般仙家手段, 不由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语气里带着他都意识不到的讨好, 也是,身为堂堂卫王,何时需要他去讨好别人。
“不知小仙使有何吩咐?”
小纸人指了指他刚刚叩首的地方,又指了指卫王, 随后又是一长串的叽叽喳喳,很显然它这是在控诉卫王为它增添工作量。
卫王讪讪的笑了笑,方才他过于紧张了,所以叩首的时候,脸上的汗水随着他的动作滴落在地上。
再看了眼小纸人手上的巾布, 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正准备挥袖拭去地上的污渍, 谁料小纸人以为他要和自己抢活干,不满的叽了一声,然后一个小纸人绝技——翻跟斗,抢在卫王前头将污渍擦了个干净, 得意洋洋的面向卫王, 小手叉着腰, 用胜利者的姿态叽了一声,仿佛在炫耀自己才是主人最心爱、最勤奋的小纸人。
卫王只好干巴巴的笑了声,对小纸人道:“有劳小仙使了。”
诸萦的目光瞥向小纸人,“十五,不许胡闹。”
小纸人十五委屈巴巴的低了低头,像是一张纸蔫巴了,好不可怜。
卫王连忙说道:“无妨无妨,是小王做的不妥,劳烦了小仙使。”
诸萦面上淡然的颔首,“卫王客气了。”
看着诸萦这个态度,显然是无甚话要同自己说,而赴宴之事诸萦也答应了,所以卫王很识趣的向诸萦拱手告辞了。
诸萦微微颔首,算是允了。卫王忙不迭的起身,小心翼翼地退开。直到出了这摘星台,他才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余光瞥见侯在一旁的寺人,他甩了甩衣袖,昂首挺胸,用下巴睨了睨他们,满是王侯的倨傲,“还不快些过来,尔等莫不是指望着寡人迎上去不成?”
识眼色的老寺人如何能不知道卫王的意思,朝着后头挥了挥手,然后快步躬身迎上去,小心讨好的笑着,笑得脸上的皱褶快赶上菊花了,“还望王上恕罪,素日里王上待小人们过于宽宏,如今竟疏忽了起来,都是小人们不识好歹,只求王上莫要为小人这等微贱的玩意动了怒,否则,小人们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方才在诸萦那伏低做小的郁气,此时,被老寺人的一通奉承,总算是消散了干净。这才是他身为卫王该享有的一切,坐上驾撵,舒舒服服的行在王宫通道上的卫王心满意足的想到。
不过,他的眼睛在不经意瞥到摘星台的时候,仍是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他再怎么尊贵,也不过是人间的一个王侯,哪里比得上九天上的神女,想起了两人身份上的巨大沟壑,那点子郁气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惊恐,并且不住的揣测,他方才可曾生起半点不敬的念头,若是被神女察觉岂非性命不保。
这般一想,哪还有方才的舒适自在,只剩下忐忑,恨不能重新回到摘星台下,对诸萦恭恭敬敬的表一表崇敬衷心。
卫王在心间打定了主意,来日若还有事需寻神女,他绝不再亲自去了。不如,就让桓珩去,反正如今他那些出息的儿子,不是死就是伤,能看的就剩下桓珩一人了,来日必定是桓珩承袭卫国。身份上,也不比他这个卫王差上多少。
卫王越想,便越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好。毕竟神女那么大的威压,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还有那一屋子的小仙使,卫王想想就头疼。
为了能让自己多过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不那么早入轮回,卫王觉得自己需要开始好好休养了,可不能遭什么刺激。
突然间,卫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用手猛一捶腿,坏了,他只说了请神女赴宴,却忘了说什么时候赴宴,这可如何是好。但是卫王转念一想,又放松了下来,无妨无妨,届时让吾儿桓珩前去告知神女便是。
卫王就这么悠哉游哉的回了蓬莱宫,放心的将这棘手的事情交由桓珩。
与卫王不同,桓珩几乎每日都会前去拜访诸萦,面对诸萦日渐积攒的威压与身为神女在身份上的天堑,他虽然也恭敬,却不像卫王一般诚惶诚恐。
一直到赴宴的日子,诸萦没有穿那日在祭祀大礼的衣裳,自然也没有青鸾现世。但是她穿了件水银色的长裙,衣裳上有许多流苏,愈发显得流光潋滟,亦高不可攀,更加撑起了神女淡漠冷清。
虽然没有了青鸾,但是诸萦仍旧带了小纸人们,她最近对这群殷勤可爱的小纸人很是喜爱,连入睡的时候都不曾收起来,几乎可谓是随身携带。
这群小纸人们尽管凑在一处总是争宠,但在对待她时,真真可谓是无微不至,而且还不用担忧它们会看出她的不妥,揭穿她并非真正的神女。
有一说一,她之前因为担忧自己露出破绽,不肯让那些寺人婢子打扰自己,忧患是没有了,可也实在是孤寂冷清。
小纸人们虽然不能说人话,但是叽叽喳喳的,又总有使不完的精力,每每她想要什么的时候,就像和她心意相通一般,总能迅速发觉,并且递到她的面前。
这种感觉,像极了她从前在现代时养的小宠物,也是这般洞察她的心意,能逗她开心。这几日来,诸萦觉得自己心间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被慢慢填满,看着吵闹爱表现的小纸人们,时常不自觉的露出微笑。
所以,当各个诸侯国一言九鼎的君主们在席上翘首以待的时候,最先入目的,竟然是一群蹦蹦哒哒的小纸人,为首的两只还煞有其事的举着两把仪仗扇。那仪仗扇比小纸人都来的高大,看着它们薄薄的身子举着仪仗扇,真是又滑稽,又让人忍不住担忧它们会否支撑不住。
而更令人忍俊不禁的是后头还跟着好几只小纸人,提溜着竹篮在撒花瓣,每次撒花瓣,小纸人们还跟着摇头晃脑,像是在配合氛围。
后面款款而来的才是诸萦,她甫一出现,清冷出尘的面容在扬起的花瓣中若隐若现,却让整个大殿恍若被点亮,原先庄严的大殿,因她一人熠熠生辉。烛火兹拉一声,打了个灯花,似乎连它都被眼前女子的美貌惊艳到。
大殿一时静默,等候已久的诸侯们皆没了言语,有的人手握酒爵,却忘了动作。
直到诸萦在小纸人们细致的服侍下,坐在了上首的席位时,才有人如梦初醒,站起身来。其他人也连忙跟着,对着诸萦行礼,“吾等见过神女!”
“嗯。”诸萦颔首,示意他们起来。
于是大殿的气氛又一次陷入沉默,只剩下哧哧赫赫,努力帮诸萦倒酒、整理衣摆、捶腿的小纸人们发出声响。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一位威武高大的伟男子,他的座次很在前,既然坐席中大多是诸侯,那么他所属的国家,应当十分强盛。
只见他十分豪迈大方的朗笑起来,“神女降临凡尘已久,吾却不曾及时拜会,实在是吾等的过失。”
他举起酒爵,“吾先饮三杯,聊慰失礼。”说完,他径直饮了整整三大爵的酒水,连眉头都不曾眨上一下,十分有气魄。
自然,他的气魄可远不止于此。对上身为神女的诸萦,他是少有还能保持镇静的人,更别论言语间虽有恭敬,却未见多少自卑自贱之意,远不似卫王面见诸萦时的忐忑不安。
可谓是应对自如,豪迈从容。
能有如此雍容气度,实在不容小觑。
这倒是让诸萦愈发警醒,眼前这些人可非普通人,能平衡一国,将朝臣玩弄于股掌之间,哪个没有心计城府,他们可是人精|子中的人精。
多说多错,所以诸萦并不搭腔,她只是微微扬唇,用煞是有趣的眼神看着对方一连套的动作。
但是总有识眼色的,在靠后些的座次中,有一个看起来面目平庸的人端起了酒爵,附和他的动作,“陈王说的极是,实在是小王等失礼。”
说着,那人也跟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原来最先出声的豪迈男子是陈王,倒也符合他的身份,毕竟陈国在诸侯国间一贯强势,隐隐间,甚至有霸主国的趋势。
至于为陈王出声的那人,看他对陈王附和亲近的模样,应当是与陈国交好,被陈国庇护的弱国君主,所以不得不处处逢迎。诸萦想起自己这些日子里翻阅的竹简,心间大抵知晓了那人的身份。《宋国地志》中记载,钺国国弱,又处于陈国边界,为防被陈国兼并,每一任钺伯,都对陈国极近逢迎之事,以防被对方灭国。
很显然,那人应当就是钺国的君主钺伯。
不过,钺国国君们也的确有远见,这么多年来,虽然国弱,但在陈国的庇护下,钺国数百年来都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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