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此时的辛业与璃鲤见过的模样完全不同。
记忆中辛业几乎不束发, 此时他一头长发高高束成马尾，穿着白金色的甲胄，披风随风飞扬猎猎作响，表情也不如从前柔和, 而是冷冽的。
他立于阵前冷声呵斥道。
“你们两个小仙目无纪法, 该当何罪？”
璃鲤一时没适应这般严肃的辛业, 下意识就想红了眼眶, 辛业何曾这样凶过她？
好在身旁的紫藤机敏，拉着她啪的一下跪地不起，这才没有让她当场哭出来。
紫藤非常畏惧强大的战神, 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上神饶恕, 都怪我拉着……胡萝卜说话，她是无辜的, 上神莫要责罚她。”
辛业扫了那直挺挺跪在地上似乎吓呆了的女子一眼, 第一眼就觉得她很眼熟, 随后听闻她叫胡萝卜便猜测她既然姓胡，想必就是青丘的狐仙了。
这就不好办了。
青丘虽说依附仙界，但终究不完全听仙界调遣, 他不能过重地责罚青丘的人。
思索片刻，辛业才开口道。
“罢了, 你们回去吧, 不许再交头接耳。”
“是。”
紫藤如蒙大赦, 拉着委屈巴巴的璃鲤站回队伍中，不敢再讲一句话。
璃鲤再瞅瞅前面的男子，收回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珠子, 心中安慰自己, 现在的辛业还不知道她, 会凶是正常的，毕竟从前所有人都说辛业凶，只是面对她时才是那般温和的模样。
这段小插曲过后，众仙出发前往一重天。
无妄海畔，两军对峙。
此时的无妄海还没有聚集的天雷，想必是后来众神移去的。
对面的魔军队阵前，魔神一身黑袍立在半空，身侧跟着一名黑衣蒙面的女子，魔神的声音已然是男女莫辩沙哑难听，朝辛业道。
“好一个战神，我们原都是神祖之子，为何你坐天帝之位就是众望所归，我就坐不得？凭什么？”
辛业冷哼，甩手抽剑。
“这不是你野心勃勃，谋杀神祖的理由，也不是你私放魔气，在下界制造魔界供养自身的理由。”
魔神单手一扬，黑色长镰凭空出现，砰一下撞击到无妄海面，激起幡然巨浪。
“那我们便决一死战，让神祖瞧瞧，谁才是他最强大的孩子。”
辛业话不多说，几乎与魔神同时飞起，在上空碰面交手，底下的天兵与魔将也兵戈相向，一时间各色仙术相撞，迸发出炸裂开的术法残沫。
璃鲤手中握着气剑，一刀一个萝卜般砍下敌人的脑袋，仙魔势均力敌一时间局面僵持不下，双方皆有伤亡，没过多久无妄海上就漂浮着尸体残肢以及一层血沫。
上空交战的两神还打得难舍难分，之前那黑衣蒙面女子已经杀到了天兵中间，对上了尚且年轻如今还只是天极星君的天帝。
璃鲤有些恍惚，视线中遍布的都是血红色，耳畔有刚死不久仙魂的呼喊，游荡在战场之中，最终全都化为嗡嗡声，在她耳中作响。
仿佛过了一百年一般漫长，终于魔神落于下风，一招没接住，被辛业神剑砍下双腿
魔神发出一阵嘶吼，高高坠落在地，辛业随之落下，以剑指向他。
“你输了。”
魔神不甘地盯着他，几乎维持不了人形最终化为黑龙，一溜烟摆尾想藏入无妄海，就在这时辛业单手一扬，神力化作锁链紧紧束缚住他，再拉着黑龙向下而去锁在无妄海面。
众天兵欢呼，杀得更起劲了，局势骤然朝仙界倾倒，那黑衣女子见势不妙，高喊一句。
“撤退!”
魔将们丝毫不恋战，甩开对手就往无妄海那边撤，众人欲追却被辛业伸手拦下。
“莫追。”
他盯了一眼那黑衣女子离去的方向，收剑回头，天极已经迎上来。
“师兄，魔神伏诛，我们是撤退吗？”
辛业点头道。
“撤回，如今众仙伤亡惨重不宜硬追，先收敛尸体，送仙魂入轮回吧。”
“是。”天极俯身行礼，跟随在他身后。
鸣金收兵，还活着的在无妄海上打捞尸首，璃鲤收回气剑，怔怔地看着一具从水中捞起的无头女子尸首，从衣着看得出那是紫藤。
怪不得没有见过她，原来仙身已经陨落在这时了。璃鲤双手微微颤抖，她并未经历过这样的战争，她出生时真魔界已然不成气候了，无非只能在一重天小打小闹。
“这位青丘的仙子，该走了，你若留在这里，难保真魔界不会卷土重来。”
不知是谁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璃鲤回神，浑浑噩噩跟在众仙兵后面走，在接近天门时，恍惚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云澜已然醒来，看上去并无大碍了。
他在瞧见璃鲤的一瞬间面色松弛下来，提步几乎小跑着迎上来，见她面色不对着急问道。
“怎么了？受伤了？”
璃鲤没有讲话，直直往前倒在云澜怀中，仿佛这样倚靠着就能得到力量。
“没有受伤，我……只是有些难受。”
璃鲤觉得好累，回首以来，在问方宗的那几年竟是她最开心幸福的日子。
云澜虽然没有跟去，但也大致猜到了，两人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师兄，我娘是不是也死了，她最后为我挡刀，浑身是血。好多人都死了，我才认识的花仙就死在我面前。”
璃鲤颓丧地坐在灵山卷屋檐下，双眼空洞道。
云澜沉默了一会，随后说。
“仙魂不灭，终有一天会轮回转世，从下界重回天界，既然我们已经到过去，或许可以尝试改变。”
璃鲤眸光一亮，心中豁然开朗。
既然回到了过去，为何不能在这里杀死魔神阻止天极登上天帝之位呢？要知道，如今辛业可是全盛时期。
“对，或许我们可以试着改变未来。”
少女瞬间恢复精神，与他盘算着如何行动。说干就干，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让辛业相信他们。
“可我总不能和辛业说，我是他未来的女儿吧？这不得被人当成疯子？”
璃鲤想想就觉得尴尬，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云澜亦是觉得她的忧虑不无道理。
“或许可以告知留着魔神的隐患，如此一来，前辈也能及时防范。”
“师兄说得对，我们现在就去找辛业。”
两人商议好，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战神殿，还没有爬上墙，就能听到两人谈话的声音。
“师兄，您打算如何处置魔神？”
这是天极也是未来天帝的声音，他这话说完后，辛业迟迟没有回答，天极似乎有些着急，又问了一遍，这才得到回应。
“他毕竟与我是手足兄弟，如何处置还需请示父神。”
二人悄悄攀上围墙，院里的场景尽收眼底——辛业没穿甲胄，像璃鲤见过的那样披散着长发，与天极星君相对而坐。在两人探出头来的一瞬间，他锐利目光就扫视过来，吓得两人又缩了回去。
辛业掩唇轻笑了一下，随即转回头，轻声而不容置疑地对身前之人道。
“此事不必再议，师弟先回吧。”
天极只能叹一口气，起身告退。
院中无旁人时，辛业才回头看向两人躲藏的方向。
“两位下来吧，不必再躲了。”
被抓现行的两人老老实实翻下围墙，正想着如何解释时，辛业率先朝璃鲤开口，语气有些玩味，显然对她极有兴趣。
“你是我的孩子？”
璃鲤错愕，她设想过无数种再与辛业见面的第一句话，独独没有想过他居然直接说出她的身份。
“啊？”
辛业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无奈道。
“之前人多我没注意，如今怎会再瞧不出来你赤龙血脉？独我一份，再无第二人了。说吧，从哪会儿回来的？”
璃鲤狂喜，如此就不用废口舌让他相信自己，赶紧将以后所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你是说，我以后会与一个真魔女子生下你？”
辛业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满脸写着这不可能。
“我就是堕仙，就是从九重天跳下去，也绝不可能与一个魔界女子结为仙侣。”
璃鲤觉得自己好累，不想与他讨论会不会真香的问题。
“要不这样，咱不说这个，我只说天极会与魔神勾结，魔神不死后患无穷。”
辛业沉吟了一会才继续说。
“可神魂不灭，就算将他杀死，魔神神魂仍然会转世，届时只会愈加难办。”
“那前辈为何不继任天帝，如此也可以避免天极与魔神勾结。”
许久没有开口讲话的云澜在一旁道。
辛业站起身，望着海棠树长叹。
“我确有让位天极的想法，毕竟他也是父神的弟子，若非你们我也不曾看出他的心思，你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
听他如此说，璃鲤松了一口气，转头又想到如何回去的问题。
“对了，若是此间事了，我们要如何回去呢？”
辛业一伸手，璃鲤袖间的神玉便出现在他手上。
“传说青丘神玉与姻缘石共生，超脱时间轮回，你们之前是在三生崖吧？若要回去，可以尝试再次前往三生崖。”
打量了一下那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玉石，随后还给她。
“我去与父神商议，你们两个可以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跑。”
说罢他化作一道白光飞走了。
璃鲤大松一口气，在石桌前坐下。
“可算是好了，这样我们回去了应该就没事了吧？”
云澜沉默坐在一旁，有些忧虑既然过去被改变，那未来会不会被改变。
甚至，他们两人还会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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