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陵江案(八)
风遥掐了个火诀,坑内立刻燃起熊熊烈火。
林睢小臂上传来微微刺痛,他忍着没有开口,转身看去,无数残肢断臂爬上江岸,朝不阿山缓缓逼近。
幸而渔民们大多都呆在家中,少数也跑到了临近的茶馆等地,窗门禁闭,看着这一幕,虽惊恐万分,倒也没什么大事。
杨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忍不住骂了一句我操,便要上前焚尸。
“别动!”林睢及时喝止,“烧了这些尸体,身上就会出现傀印。”
杨肃难掩愕然,“可控傀术早已失传……”
林睢抿了抿嘴,没有搭话。控傀术和御妖术皆源于月璧国,施法之人定然与月璧国脱不了干系。
风遥将火焰围成一圈,将所有人护在其中,残肢铺天盖地涌来,又被瞬间烧成灰烬。
小臂上烧灼的疼痛感愈发明显,林睢悄悄将袖子撩起来,傀印在向四周蔓延,宛若肆意生长的藤蔓。
怎么会突然……
风遥注意到他面色不对,凑近抓住他的手腕,一言未发,杨肃看见后,僵在原地,半晌,“你怎么会中……”
说到一半,他便想起林睢对自己说的话,又闭上了嘴。唯一解燃眉之急的办法,就是杀了控傀者。
控傀者是谁?那个妖物?可它早就不知逃往何方,如果要拿法器来寻,又要耽搁一些时辰,傀印早就长满全身,吞噬神魂了。
林睢捂住胳膊,拧眉低声:“灵袋……”
风遥立刻看向杨肃,“将灵袋内的尸体扔出来。”
杨肃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问,将无头尸体和头颅拿了出来。那无头尸体立马兴奋地蹦了起来,仿佛打了鸡血似的,伸着手便要去够自己的头。
正在此时,一只略显苍白的手从无头尸的胸膛中猛然穿过去。杨肃惊到:“你这是做什么?!”
风遥没搭理他,缓缓将手臂收回,无头尸体瞬间没了力气,像是被抽了气的气球,巨大的身躯砸在地上发出砰的响声。
四周前仆后继的断臂残肢也瞬间倒在地上,不再动弹。林睢手臂上的疼痛缓缓褪去,傀印消散,只留下被烧灼泛红的皮肤,与周围白皙的肌肤形成了鲜明对比,像是烙上了一片桃花瓣。
控傀者竟然是杨陵的尸体?!
杨肃看着面前这一幕,脑子发懵,直到风遥嫌弃地拿着手帕擦手上的秽物,整个人才缓过来。
“多谢你了,风遥。”林睢放下袖子,又对着尸体歉意道:“乐州啊,对你的尸体多有冒犯,你莫怪罪。”
杨肃:“……你怎知他才是控傀者?”
林睢:“如果没猜错,那些残肢断臂寻找的头,正是当年陵江将士们的,如此带有人情意味,控傀者自然不会是别人。”
杨肃听罢,也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他将那些剩余的断臂残肢全都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林睢又埋了个小土包,找渔民们寻了块牌子,草草地立了块烈士碑。他向风遥借了些铜钱,买了纸钱,一半烧给了将士们,另一半烧给了笑姑。
杨肃则带着一众弟子回仙门复命,只剩下了林睢和风遥二人。
天色已晚,小浅跑来问他们要不要在家里吃饭,林睢拽着风遥蹭了顿饭,又喂了院子里的鸡和鸭子。
“风遥,我能问一件事吗?”林睢侧过头去看他,少年的眸色很深,像是一捧墨。
“什么?”
“为何要破坏无头尸体的胸膛,你是不是从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林睢说罢,见那少年懒懒地转过头和他对视,又补道:“当然,你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风遥闷笑一声,右手举在他眼前,缓缓展开。一小块碎裂的残玉赫然在目,看轮廓,像是珠子上的,这玉乃血色,月光一照,显出几分诡谲来。
“它名叫随侯珠,乃上古邪器,此物本就极煞,又加之引煞咒,不知过了几个百年,能起死尸,幸而那无头尸没找到头,不然,灭一州,不在话下。”
林睢蹙眉:“此物你要如何?”
风遥:“先留着吧,交予仙门也不过是封印,可惜这东西封不住。”
林睢不赞成地摇摇头,“放你身边,怕是对道行有影响。”
风遥:“只要不将它打入丹田,每月净缮驱煞,对修道之人也没什么影响。”
林睢这才只好作罢。
临走时,小浅送他们离开,她看向林睢,满脸雀跃:“我将来也要成为像你一样厉害的仙君。”
林睢听这话,差点没有平地绊倒自己,腹诽道,小浅姑娘啊,这话可是堪比诅咒,你可千万别跟我一样。
风遥看他困窘的模样,笑出了声,“司主大人确实很厉害,此女立下豪言,凌云壮志,将来必定有所成就。”
林睢也扑哧笑出了声,“你可别拿我寻玩笑了。”
“怎会是玩笑话,”风遥的语气很认真,“我觉得你是极好的人了。”
林睢听他这样说,倒有些不知所措地紧张起来,暗道,自己确实该更好些,才能不辜负风遥这番话了。
回到仙门,风遥有事先离开了,林睢便拿了张锦帛,又取了多年尘封在盒子里的毛笔,沾了墨将此桩案件细细写下。
仙门启事司有一名曰“叩仙墙”的高大墙壁,挂满了不计其数的桃木牌,仙君每完成一桩案子,便多添一个牌子。
当翻花的桃木牌被挂在最上方,散发出淡淡的金光时,东边灵均子院内的落灰的石鼓震震,铜钟自鸣,于是,整个仙门都轰动了。一时间,各种魔幻的传说都被人津津乐道。
林睢呆在自己的小破屋子里,没事浇水种菜,恬淡得很,对这些传闻一字不知。
四日后,仙门要开会商议后续事宜,十次开会,林睢七次赖床不起,推脱身体不适,两次在来的路上,但从未等到过他,还有一次倒是到了,除了看话本,就是坐在位子上睡觉,简直是把“废物”和“懒惰”的标签死死粘在身上。因此,大家也没想着他能来,讨论起来也是肆无忌惮。
林睢还没推开门,便听到里面热热闹闹的声音了。
“我看啊,林清诀亦有可能是被夺舍了,他连修为都没有,怎么可能金牌子翻花!”
“未必,我倒觉得,指不定是人家妖国那位相好帮的忙,话本子里不是经常这样写嘛。”
“不不不,我觉得啊,咱林司主是机缘巧合,比如,掉落山崖,竟然是上古仙君遗落宫殿,恢复修为,从此一飞冲天!”
“我赌一百两白银,林清诀今日定然不来。”
“切,谁跟你赌啊,上次林睢来开会,后面连着三次定然都不会来的,这不是明摆着的?”
听着对话犹如脱缰野马,越来越离谱,林睢推开了门。全场目光聚集一处,冷冷清清,鸦雀无声。他微微一笑,亲切道,“诸位仙君,早上好啊。”
风遥正撑着腮,好奇地听他们闲谈,林睢问候,他便答道:“早上好。”
这场大会在诡异的气氛中进行下去。月颂念出本次“夺彩”翻花的仙君,林睢正襟危坐,不犯困,不看话本,简直惊掉众人的下巴。月颂则暗自点头,眼神中满满的欣慰。
念完后,林睢才道:“多亏风遥和杨道长及红枫居弟子相助,否则,此案棘手,我一个人恐难以拿下。”
众人这才了然,原来是有人相助,看来,杨肃和林睢的关系倒也并没有传闻中那般糟糕,但内情如此稀松平常,不由得让人失望。
接下来,月颂便收敛笑容,道:“杨尊者擅闯鬼城夜明殿,毁坏宫殿,罚万两金银补偿,另流放极北之地,积攒功德五十万可回仙门。”
说罢,她的目光扫视在场的所有仙君,“还望大家谨记,勿要触犯仙门法规。”
怪不得今日杨肃没有来,众仙还没来得及唏嘘两句,搞清缘由,便听得一声铿锵有力的“我有异议!”,闻声望去,林睢正举着手,一脸正气凛然。
“诸位有没有想过,为何杨道长不惜触犯门规,忍受责罚也要闯入鬼王殿?”林睢见在座仙君一脸好奇,壮士扼腕般痛惜,“当年,小杨仙君为保护生民,陨役陵江,鬼王无烬竟然趁火打劫,不仅开鬼门,放出鬼将杀戮,为满足他的癖好,还割下仙君头颅,藏于殿中,无耻作为,令人发指!”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杨道长无意得知,不由得怒火攻心,这才莽撞犯了门规。可反观鬼王无烬,五百年前,仙门与鬼界势如水火,私藏仙君头颅已是挑衅,如今已经签订了无战盟约,却仍不归还,其心可诛,我们必定需讨要说法!”
林睢话已至此,反客为主,倒成了鬼王的错。理虽不错,可触犯仙规也板上钉钉的事实。
众仙面面相觑,此话也有理,但仍是有些犹豫。
风遥率先打破沉默:“这案子是要明示天下的,若鬼王不表态,岂不让万鬼耻笑在座各位无能?”
“确实如此。”碍着自己的面子了,这下,众仙开始纷纷应和了。
林睢立即提议:“那便让监察司拟信,与鬼王交涉后再定夺此事,诸位以为如何?”
众仙纷纷点头,林睢在心中松了口气,感激地朝风遥看了一眼。
定下论道大会的日子,众仙也就散了。可隔了一日,监察司便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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