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残卷听风（四）
林睢一觉醒来，就听到了一件大事。
杨肃从监察司拿到了搜查令，带着红枫居一众弟子，闯入风遥的仙宫，找他私下勾结鬼王的证据。
听到这里时，林睢坐在竹亭里，差点没把茶水给喷出来，呛了个正着。
鹤归云啧啧称奇，“杨温道这般着急，莫不是真有什么证据？”
林睢细细回想在鬼城那段日子，风遥确实身上迷雾重重，但也是一直在帮忙，倘若真是替鬼王办事，何必绕这么大一圈？
柳舟揉了揉眉心，看向林睢，“杨温道拿到搜查令，你得到消息了吗？”
“未曾。”林睢沉吟片刻，“他这搜查令，十有八九是从陆遇水手里批下来的。”
绝大多数仙君都在燕子谷，细数起来，在监察司当值的大仙君还真就陆渡一个。
鹤归云折扇“啪”一声展开，“若什么都查不出，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林睢只是叹了口气。
论道大会继续举行，合欢宗二当家出面主持。
确定白清澜下午十分清闲，林睢就前去拜访了。
白清澜看见他似乎并不意外，确切的说，他早就料到林睢会来。
两人寒暄几句，便切入了正题。
林睢：“敢问白道长的青阳剑法是从何而来？”
白清澜笑了笑，“这剑法是有人赠予，至于究竟是谁，我亦不知。”
林睢只觉得这话怪得很，莫非有什么世外高手，将一本剑法留下就跑了？
原来，白清澜出门游历时，曾意外跌落山崖，捡到这剑法。
他的根骨也和这剑法相合，原来只是资质平平，三年以来，却修为猛涨，无数门派抛出橄榄枝。
这种事情，林睢只在话本里看见过，真真切切地见到，还是头一回。
但他还是将这剑法的弊端说了出来，可任凭他讲得口干舌燥，白清澜却也不为所动。
走火入魔？不好意思，从来没有遇到过。
林睢佛了。
这般艰难的任务，怎会落在他的肩上。
他只得退而求其次，“那就拜托白道长，莫要将这剑法传下去。”
白清澜不以为然，“走火入魔不在剑法，而在剑道。”
林睢只得耐着性子跟他解释，“逍遥仙创这剑法时并不知，后来才亲口告诉我，这剑法练到第三重时，便会初露端倪，剑道不稳。
逍遥仙弟子众多，五百年过去，除了她自己，又有谁是因为这剑法而闻名于世？”
白清澜清清冷冷的，性子也孤高：“或许是这剑法条件过于苛刻，我根骨特殊。而且，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随便编出来诓我的？”
林睢张张嘴，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驳他。
“听闻，林司主出生便能够引气入体，天生神力，根骨绝佳，既然你可为天才，为何别人不可？”
林睢被他曲解成妒材，实在是有口难辨，最终，两人也只能不欢而散。
夕阳的余晖洒在溪面上，流水撞击着石头，闪出暖色的光。
紧闭了三日的格扇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推开。
门外护法带着狐狸笑脸面具，转身行了一礼。
一块木牌在空中翻转，狐狸面伸手抓住那牌子，上面镌刻着密密匝匝的奇怪符文。
狐狸面颔首低眉，视线中，只剩下那玄色的衣裾，金丝绣作蟒蛇，盘踞而上，再往下，是一双黑舄，绣着繁复的云纹。
“多谢大祭司。”狐狸面问道：“不知大人共破解出多少钥匙？”
“十三把。”大祭司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来，“给笑姑送去一把，暗卫那几个你分一分，剩下的扔竞宝阁拍了。”
“是。”狐狸面点头，“杨肃申请搜查令那件事……”
段栩轻嗤一声，半是嘲讽，“为了招他那宝贝弟弟的魂，他一定会去天河。”
迟早要把这只白眼狼杀了祭天。
“那林大人那边……”狐狸面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段栩垂眸，“林睢去不了，甲等秘境，哪怕死几个大仙君，也是常事。”
论道大会一如既往地热闹，已经过去了六日，莫欢颜却还没有找到。
鹤归云：“合欢宗是那些偏道门派之首，莫欢颜失踪，怕是要出大乱子。”
云台之上，无数修士仙者输赢，也牵动着无数凑热闹的凡人的心绪。
下注、咒骂、狂喜……众生百态，与莫欢颜是否在场并无多大关系。
林睢看着水镜，叶和恰好胜了场比试，呼声水涨船高。
忽然，一阵更大的喧哗声传来，时隔三天，风遥再次出现在水镜中，拎着剑踏上了云台。
有一瞬间，林睢觉得面前的风遥似乎与梦中的少年重合起来。
众人屏气凝神，静静地看着面前一幕。
风遥晃了晃手里的剑，语调懒懒的，“用不用我让你三招。”
叶和面色难看，碍着人多也不好发作，“风仙君不必如此。”
“好吧，你可别后悔。”风遥笑眯眯地看着他。
全场哗然。
“虽然风遥修为是很高，可也就是个散仙，未免太嚣张了些。”
“杨尊者和他斗法可是平局，对面这个算个屁。”
“听说叶和被摘星阁看上了，也不至于输的太惨吧。”
铜锣一敲，限时沙漏倒转。
风遥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叶和呼吸一窒，巨大的恐慌如附骨之疽，寒风袭来，求生欲让他下意识闪避。
只听铜锣又敲了一声，叶和才惊觉自己逃过一劫，跌坐在仙鹤上，出了一身冷汗。
周围爆发出惊喝声，那场与白清澜的赌注，风遥的胜率瞬间翻了好几倍。
风遥俯瞰着叶和，墨眸毫无波澜，宛若死物。他缓缓移开目光，朝远处的座位上望去。
林睢正朝他看。
“乖乖，这要是和鬼王勾结，那有点麻烦啊……”鹤归云小声嘀咕。
待到与白清澜比试时，气氛达到了巅峰。
白清澜颔首，“承让。”
风遥将剑立在地面，却仍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铜锣一响，白清澜提剑而上，两剑相碰，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一息间，两人便过了数十招。
白清澜将剑一横，勉强挡住风遥劈下的一剑，在巨大的冲力下，倒退几步稳住身形。
他抽刀侧身，向风遥右侧砍去，却被一剑劈开，只能惊险地旋身，与剑刃擦脸而过。
白清澜用了一式青阳剑法，凌厉的剑意破空而来，风遥轻巧地躲开，总算是提起些兴致来。
“第二重？”
白清澜微微一怔，不明白他怎么知道的。
风遥好奇：“这剑法你学到第几重了？”
白清澜退后一步，持剑而立，“风仙君，现在问这个问题，是不是不合时宜？”
风遥哈哈一笑，“那我可就要冒犯一些，试探一番了。”
紧接着，风遥足下发力，从侧面袭来，白清澜下意识使出了第一重剑法。
第三重。
第四重。
白清澜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越大越是心惊胆战，风遥究竟是何人，怎会对这剑法如此熟悉？
这问题，也是林睢想问的。
一剑从面前袭来，白清澜反应不及，僵立在原地，额头汗涔涔一片，那剑刃离他的眼睛只有一寸。
铜锣一响。
风遥收起剑，笑道：“看来是第五重。”
字字落入林睢耳中，都象征着风遥身份的不凡。
他从最高的云台上走下来，一步一步，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在史官的笔下，“风遥”二字，注定名垂青史，无论以什么身份，再度掀起一场“妖鬼修”的狂潮。
林睢拽着风遥躲到不惹人注意的偏僻树林里，忍不住问：“风遥，你为何对青阳剑法那么熟悉？”
他本来在猜测风遥是不是练过青阳剑法，但这是正统三十六仙道内的剑术，与妖鬼道冲突，练不得。
风遥看着他，扬了扬眉，“说来也奇，我做了场梦，梦里有位公子，练了很多次这剑法，也就记住了。”
林睢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他怎么觉得，白清澜和风遥的经历一个比一个奇特。
紧接着，他听见少年轻语。
“你最近做过这样的梦吗？”
林睢眨眨眼，下意识道摇摇头，顿了几秒，才颇有些心虚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风遥笑了笑，“只是总感觉梦中那位公子和司主大人很像，多问了一句罢了。”
林睢：“但青阳剑法……我的确是练过的。”
青阳剑法一共九重，林睢也已经练到第九重了。走火入魔并不是一句玩笑话，他深有体会。他运气好，没死而已。
风遥有些意外，旋即笑道：“那司主大人能演示一遍吗？”
不用灵力入体，自然谈不上走火入魔，剑道不稳。
“可。”林睢只当他是感兴趣，抽出行路剑来。
青衫一挥，皓腕凝雪，那把多年未经打磨的钝剑似乎都轻盈起来，在空中斩出漂亮的弧度来。
腰间青白色的垂绦微晃，转腰时，翩然而起，桃花飘摇落在那人的耳鬓，他却全然忘我，沉浸在一招一式中，绝色胜月光三分，剑尖直指青天。
林睢收起剑，望向风遥，“如何，是不是颇有几分侠客风范？”
“自然。”风遥道：“你是我见过舞剑最好的人了。”
林睢弯了弯桃花眸，“无他，唯手熟尔。”
风遥打趣，“我还以为司主大人会谦虚两句。”
林睢眨眨眼，“此地又无他人，我何必与你谦虚。”
“哈哈，说得对。”风遥心情很好，“那日你请我吃冰糖葫芦，我也该礼尚往来了，今天时日还早，不如去镇子里逛逛。”
林睢想着没事，也就答应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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