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

我的眼睛需要泪水，我的太阳需要安眠。

        ——顾城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我最希望回到高三的那一年。那时的我没有太多的云淡风轻，有的只是少年人的愤世嫉俗。我可以畅想我美好的未来生活，尽管我已经累倒在地，或者找一处寂静之地去安放那颗饱经风霜却仍旧跳动的心。

        我经常对自己说，其实我并不孤独，因为我有着最美好的回忆。但我哪能不渴望我的世界中会出现一轮太阳将我温暖呢，我想了又想，有些激动地睡不着觉。辗转人世多年，我却觉得自己活得实在是太久了，没了少年的意气风发，只剩下老朽的残躯。

        医生对我说，你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想，这可真难熬，又想到，医生真厉害！我没有想象中那么惧怕死亡，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之感，大概是我的死或许会给某些尚未遗忘我又偶然知晓我的死讯的人留下短暂的遗憾，也或许是会给我在乎的却从不在乎我的人给予安慰。

        我简简单单地来到这里，没人为我喜悦；我简简单单地离开这里，没人为我悲伤。我有些无聊了，在医院的日子里满目苍白，就容易胡思乱想。唯一能见到的完整的人也即医生了，他对我的后续治疗总有种盲目自信，为了给我活下去的勇气，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了。末了，我还得安慰他，我对他说，你看啊，一个注定即将死亡的人，人们要求他活下去，岂不强人所难，还徒增悲哀。

        他在这时便不说话了，接着会问我，如果你最重要的人要你活下去呢！我没什么好回答的，只好说，没有如果。我的太阳来得太早，在温暖我的同时将我灼伤，我要与我的太阳说再见了。我们的相遇是彼此之间一个不友好的问候，好在雨过天晴，终于有人先走一步。

        没剩几天的时候，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病痛折磨着我的神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以为我是想尽快离开，结果却很奇怪，我没有生的意志，也无立刻了结的想法，度日如年。这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生是生命的本能，而非我一人的宝贝，可笑我前半生守着它，也可幸我前半生未曾懂得它。

        时间既然被计算了去，就总会有终点。我有预感这是我在人世的最后一天，我向医生借来了镜子，里面的人浑身死气，双目无神且混浊，若是十八岁的我见了，可能会吓得失眠。我正在颤颤巍巍地写字呢，医生在我的一旁站着，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向他道声谢谢。他许是知道我想做什么，给我带来了干净的衣服。

        医生找来他据说会剪头发的同事，给我理完发后，我换上干净的衣服，人精神多了。我出去晒了太阳，喝了长久以来没喝过的汽水，对着眼前陌生的世界大发感慨，“我想使世界感到愉快，微笑却凝固在嘴边。”

        挺好的，一切都好！

        （我想使世界感到愉快，微笑却凝固在嘴边。

        ——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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