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未需抉择
去岁的争吵之后,谢小姐等停了大雪,等来了朝阳,却等不见王曦的身影。仿佛就是一夜之间,两人就斩断了所有来往。当她满心惴惴的回到长安,前有氏族内乱,忠义侯府又被牵入朝堂,爷爷的病症眼看着更加恶劣,而最要命的是老人面对她时的沉默,令她更加的惊惧和害怕。
那样的煎熬之中,谢小姐夜夜难眠,企盼天明,可惜那角紫衣再也未能出现。
从期盼到失望,伤心是怎样熬作了荒凉。那个只有等待的姑娘独自在静默中煎熬,亲自经历了希望化作绝望。那些疼痛与怨怼都清晰刻骨,却只似一杯满到拱出弧线的茶水,沿着杯壁留下淡淡的滑落痕迹。
谢从安本就没有叙旧的想法,起身退开道:“你在这里等着晴儿也好,待会儿吃些东西便好生休息罢。我需去与爷爷报个平安。”
常见她骄矜自傲,从未有过眼前这般脆弱的样子。王曦知道这次必然是伤她深了,艳丽的眉眼也失了神采。他失魂落魄的跟了出去,一入外厅,忽见个翩翩身影走了过来。
来人微微笑着,施身以礼,露出身后低头垂眼的谢从安来。
“郑如之?”王曦的落魄瞬间散去,不动声色将来人打量一番。
清隽飘逸,落落大方,惹人惊叹的容色却在这般气质平衡下让人难生嫉妒,好个温文尔雅的俊秀少年。
再见从安在侧的乖巧,他终究难忍不忿,眉眼一斜,有些粗鲁道:“你这里来做什么?”
一侧的小童捧着衣衫上前几步。郑和宜仍是微微笑着:“从安吩咐要几件男子衣衫,我让人送了些新的过来。”
王曦面色稍霁,让了半步道:“那便内殿请坐吧。”
三人入殿,落坐后一时相对无言。茗烟目光一转,急急上前将点心盒子里的樱桃取了出来,不想却被王曦截了胡。
“这批果子刚熟就被摘下,由陵南走水路送回,极是新鲜。你最喜欢的。快些尝尝。”
王曦那模样讨好的过分,谢从安却头也未抬。
郑和宜化解尴尬道:“世子不如先去梳洗更衣。晴儿应是安排膳食去了,待会儿正好一起用饭。”
茗烟又忙的抱起衣服上前,“世子爷若不嫌弃,小人便来服侍。”
王曦的眼睛从未离了谢从安,哪里要理会他们分毫。
茗烟瞥了主子一眼,鼓起勇气唤了声世子爷。郑和宜只怕他惹了这个小霸王,忙不迭起身问道:“从安可曾安排了世子休息的房间?”
谢从安抬眼看他,动了动唇,眼眶又红了。王曦见状皱眉,抓起衣裳起身就走。郑和宜唤住要跟去的茗烟,命他出去迎一迎谢又晴。
谢从安呆呆坐着,忽然手心多了两颗樱桃。
“难过便哭,不必忍着。”这一句安慰反倒让她的眼眶更热了几分。
这个宜哥哥哄人也笨,像是在哄孩子一样。
她心底的委屈又被勾了起来,伸手将面前的人环腰抱了,笑容又将泪水挤出眼眶。
郑和宜将她轻拍了几下,安抚片刻后低声道:“我方才从长秋殿过来,瞧见宫中巡守的侍卫多了些。昨晚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从安抽抽噎噎的只是闷闷摇头。
他又试探着道:“你有东西落在我那儿。”
谢从安连忙点头:“那雪人,你可瞧见了?可是融了?”她语气急切,见郑和宜眸中微微漾了笑意,便似有春风拂过,心意舒解,方才诸般心事全都被抛去了脑后。
郑和宜轻触她额心,微微一笑,“样子和心意我都记着。”
此时的他与前世的宜哥哥仿佛成了一个人,谢从安看的脸颊烧热,眼睛却不舍得移开半分。
清风卷入花香,掠过二人衣角。情到浓处,未有人留意侧殿有门开了又阖。清脆嗓音打破殿中宁静,“今天有小姐爱吃的……”
谢从安慌忙撒手,郑和宜瞥一眼她红透的耳根,看向来人。茗烟和谢又晴已明白了不妥,分别慌不择路的寻了借口要跑:
“不知道世子爷需不需要伺侯。”
“我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一时间殿中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谢从安清了清嗓道:“宫中素来事多,你喜静,若不耐烦人来,可闭门不见,不必怕得罪,自在便好。”郑和宜面露迟疑,还是点头应了。
谢从安又道:“皇帝喜乐,宫中已经静了几日,他老人家大抵又会安排上宴席消遣。上次游湖你可曾认识什么朋友?我去与胡老头交代几句,与你排好座位,省得无聊。”
“都是些寻常来往,不必费心。”郑和宜说话总是温温和和,不辨喜怒。谢从安却一扫低迷,忽然张扬的笑起来。她抬头望着他道:“并不费心,想你多开心些罢了。”
那笑容灿烂无邪,看的郑和宜一怔。
茗烟忽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世子不见了。”
谢从安没好气道:“世子大人身有要职!此处事罢自然回去了!不必担心!”
用膳时,郑和宜忽然对谢从安嘱咐的郑重。“你无需为些琐事操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说罢又在她额头轻轻点了点。
想是自己想事时不自觉地皱眉,谢从安便乖巧的点头笑笑,眉眼弯弯,满足的似吃到了鲜鱼的小猫。
两人难得默契,撇过这两日间的人和事,闲聊几句便各自散了。
谢从安记挂着王曦那处将了未了之事,休息也不得安稳。几次梦到崔慕青从长秋殿中走出,莫名其妙的醒来。好容易挨到天黑,已是半点睡意也无,想记起笙歌与韩玉,便决定去芳菲苑看看。
月黑风高,最适合夜行。她特意换了件暗色外衣,摘去饰品,就如第一次来时那般,从芳菲苑的侧门溜了进去。
那日她素面朝天的样子,一出现就被几个仗势资历的舞姬欺负。身为谢氏小姐,何曾怕过这种阵仗,自然无所顾忌的张口骂了回去,一下就招了在旁冷眼的笙歌喜欢。
今日又是舞姬休息的时辰,先发现她的果然还是笙歌。
“怎么这会儿来了。”
一身湖光碧的舞衣款款上前,身姿窈窕似逸枝春柳,熬了一日下来的笙歌,面上妆容虽被汗水融了一半,掩个哈欠,揉一揉腰,举手投足间仍是风情。
谢从安望向她露出的半截手臂,忧心道:“可擦了药不曾?早前我派人来嘱咐老头,这几日要放你休息,他怎的还让你练舞。”
笙歌又打个哈欠,摇一摇头,“原也不是多重的伤,你让人送来那个药当真好用,只一日就剩了些浅浅的伤痕。”说着反手撩起袖子,让她仔细瞧了。
果然是生出些粉色新肉。谢从安却仍不大放心,念叨说着那个白瓶子是祛疤的,这次忙完还是再休息几日的好。
“大小姐,你是不是才刚睡醒?”
笙歌绑起袖子拉伸筋骨,斜乜过来,媚眼如丝,“昨日我们人都不在,宫中有吩咐下来,皇帝要安排宴席,君臣同乐,就算老头们让我休息,我也无胆欺君啊。”
谢从安一面腹诽皇帝无聊,一面对笙歌摆手道:“如此辛苦,你便快些睡去吧。我就是无聊,过来瞧瞧你们两个。”说罢又问一句:“他人怎样了?往日总是不离你半步,今日怎么也没个人影?”
笙歌伸手打散发髻,晃了晃背后的长发,“谁知道呢,他今日古怪的很。”
“怎么说?”谢从安生了好奇。
“不知怎么。魂不守舍。”笙歌说着又忍不住再打个哈欠,“许是昨夜惊到了,亦未可知。”
想起自己已睡了一日,她却辛苦了一日,谢从安不由催促道:“快些休息去吧,我改日再来寻你。”
笙歌的哈欠已打得停不下来,捂着嘴迷糊道:“放心,你要的曲子已经差不多了,他说你那排场太大,再有几处乐器加些进来会好些。好在日子还早,咱们再寻了时间详谈便是。”
谢从安早已不忍心再留她多话,忙推着她往姬子休憩的院子去。
送走笙歌,对着空无一人的舞场,皓月当空,却照得她满心惶惶。谢从安坐在了照壁下的石阶上,暗影处忽然有人唤了声家主。
她皱了皱眉,“说。”
“追上山的的确是乌衣卫,其中似有势力交错,咱们探查时被阻断了消息。如您所料,的确有江湖势力侵入,不单是宫里人的作为。”
“爷爷那里如何?可曾醒来?”
“早前报给主子的时候才刚睡下。这会儿还一直睡着。御医说是吃的东西冲撞了,幸无大碍,只说多睡一些也无妨,全当作休养。也刚巧借此拒了那些赏赐的御膳。”
爷爷将顺手的人都给了她,她却没能将老人安排周全。
谢从安有些懊悔,“昨夜的事,爷爷可知道了?”
“昨日回来要人是照着主子吩咐的说的:‘山上风雪大,多派几人去接回来。’”
谢从安笑了笑,“你瞧那派去的阵势,岂是如此简单。”
影卫默了片刻,磕磕巴巴道:“侯爷用兵如神,靠的就是,英明,心细……”
“打住。”谢从安乐得眉眼弯弯,“如今连自家的影卫都要会拍马屁了,这还了得。”她舒了口气道:“既然还没查明卷入了何事,便还是多警醒着些。虽说皇家的宅子最为安全……”她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跟进的几人也分去爷爷和宜哥哥两处,一切以主子的安危为上。康大人那里,我自会去招呼。”
“是。”
“长安如何?”
“三房的谢芪与吏部的苏尚书有几次来往,五房的谢旌昨日已入长安。”
想起去年那一番折腾,谢从安冷哼一声,“那个青溪谢氏的谢珩呢,可有动静?”
她默默回忆着这个名字,“此人自进礼部都不止五年了,怎么仍是个小小的给事中。”
“主子记得没错。”
“他平日里的政绩如何?”
“平平。在六科这两年默默无闻,亦未结交作势。”
谢从安想了想,忽然勾起唇角,轻轻一笑。三房去与苏尚书来往,想是江南府的事情又要生什么手脚。
“青溪多名士,果真极好。不如将三房的动静送去给谢珩。至于五房……”她抚了抚裙角看不见的灰尘,笑得狡黠可爱,“还是将三房的消息给五房送去,让他们狗咬狗吧。顺带瞧瞧那个谢旌可有他表舅谢元风大奸似忠的能耐,究竟会唱什么好戏来表立牌坊。”
“主子打算如何处置这个青溪君子?”
谢从安抿唇一笑,“谢璧环这么低调优秀的后辈,我倒是不抗拒对他亲自关照。不过还是先查乌衣卫要紧,千万保证爷爷和宜哥哥的安危。”
“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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