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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少女醉酒


西厢房里,茗烟每隔一会儿就要跑出院子瞧一瞧。几个时辰后,他觉得廊下灯笼都疲了,隔壁屋里仍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灯。

        幽兰苑遵循着主子的吩咐,外室的窗子总要留着半扇换气,地龙虽热,屋里却因他跑来跑去不聚气,又静又冷,有些冻人。

        谢墨端走换下的水,从他身侧过时抱怨着:“今日烧的地龙不好,原就不多暖。你还总跑来跑去的,掀进多少凉气来。公子到现在手还是冷的,可说怎么不写字呢。”

        茗烟回头看了看屋内灯下。公子正在看书,瞧不出喜怒。他搓了搓手有钻进了内室,“夜了,公子早些睡吧。”

        郑和宜淡淡“嗯”了一声,又翻过一页。

        茗烟愁眉苦脸的蹲在他脚边,发愁怎么才能让小姐和公子好起来。

        听说公子在时雨亭饮酒那日,惹得小姐发了好大的脾气,还当着太子的面砸了酒壶。晴儿姐姐说,小姐气的跑了,公子也没追上一追,真是难怪小姐要生气。曦世子倒是追出去了,却不知怎得,这两位也不说话了。

        要他说就是那些酒惹的。

        连一向温吞的顔小公子都喝出了怪癖,拉着公子非要唱什么桃花歌。还是公子亲自将人送了回去,交到了衍圣公手上。

        “近日天气也不大好,不若明天咱们去顔小公子家转转呢?”

        郑和宜仍是在灯下捧着书,未做回应。茗烟等了半晌又转去巴巴的瞧着门口。

        虽说隔了几层厚重的门帘,什么也看不见,他却总盼着能听到些动静,巴不得下一刻就能听见晴儿姐姐的声音,哪怕是骂他也好啊。

        他呐呐叹了口气,脱口道:“好想小姐啊。”

        “去打水来。”

        茗烟忙应了去唤小童,一掀帘,正瞧见个纤细身影跌跌撞撞走进院子。夜色虽沉,他能勉强认得是小姐今日出门时穿的霞色衣裳。

        茗烟心头一喜,只见对方朝着这里,喊了一声,叫的正是他名字。

        “诶!”他眼睛一亮,回头瞧了眼里头正往床边走的公子,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撒欢儿的道:“小姐回来啦。”

        谢从安被海宴阁的酒勾出了馋虫,一时贪杯,未料到后劲沉重,出门又着凉风,脚步控制不住的踉跄起来。

        她听见茗烟的声音,才笑了笑就记起什么,揉一揉眼睛去看身后,小声嚷着,“坏了,晴儿跑到哪里去了?”

        一个冰凉的手握了她的,“醉的寻不到北,还要找谁?”下一瞬就靠在了一个人身上。谢从安瞪大了眼去瞧,那温润的眉眼中有什么晃过,没有看清。

        多日未能好好说上一句话了,此时见了他,一颗心都软涨涨的。

        谢从安伸手又将他抱了满怀,嘟嚷着将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都揉进了那三个字里。

        茗烟在一旁瞧得脸都红了,郑和宜却敛着眸子,毫不动容。恰见谢又晴追进来,抬手将怀里的人推了过去。

        “未及笄的女儿家,夜半归家一身酒气,你是要如何?”

        谢从安原就乏的很,本已有了睡意,听得责问入耳,难免心中不快。她抬起下巴,歪头撇了眼郑和宜,“我未嫁一日,你便管不得。”说完似扛不住了,趴在谢又晴肩头又闭了眼。

        两个小的何时见过主子与公子这般说话,惊的互看一眼。

        谢又晴似猫儿被叼了舌头一般,怯怯的扶了主子往屋里走。可惜还是没能躲过。身后传来郑和宜的声音:“服侍她睡下就过来,我有话问你。”

        她侧眼瞧了眼在肩上睡得安心的主子,无奈的撇了撇嘴。

        安置完毕,穿过珠帘门再到西厢,郑和宜正倚在床沿,专注于手中书册。

        身为谢氏家主的贴身丫头,聪明伶俐如谢又晴,早已觉察出这西厢的气氛不对。却因无法拿捏,只能狠狠瞪着来来回回不停收拾纸笔的茗烟。

        茗烟也不是没见过公子生气,可今日这般的生气还是头一回。他本就用了万分的小心,却被谢又晴瞪的心里发慌,手没拿稳,砚台啪嗒落在桌上,引的郑和宜抬起头来。

        谢又晴忙收回目光,听郑和宜问道:“你家主子醉酒为何不拦着?”

        小丫头总归不忿,抢白道:“主子要做什么,我一个丫鬟哪里插的上嘴。”

        “她待你如亲姊妹一般。这般说话可曾想过会伤了她心?”

        谢又晴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因说错话被责问,一时也是饮了些酒,怒火乱窜,张口就道:“晴儿怎会伤主子的心!只有公子你才会伤她的心!”说罢立即知道不妥,忙的闭嘴后退一步。等了一等,未见责骂,便偷偷抬眼去瞄。

        面前的郑和宜神色淡淡的看着她,也不像是生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慌了神去跟茗烟求救,见他同样是一脸慌张,只得再瞪一眼作罢。

        既然说了就豁出去吧,大不了跟老管家磕头认错就是。

        郑和宜见她终于安静下来,收起书册道:“城郊贪地逼死贫民之事才过去多久,有多少人等着你家主子从圣眷隆宠的高处摔下?年关又近,长安城中乱的很,你跟着她出去饮酒,又到这个时辰才回来,两个女儿家家的,可曾思量了安危?我知道你家主子身边有影卫守着,吃不了亏,可是行宫之事还未查清,若当真再生出什么事来,你这做贴身婢女的又如何?”

        一连几问将谢又晴问的手脚无措,悔恨莫及。

        郑公子这些话句句在理。主子为着那占地死人之事烦了多少日子,她最清楚不过。

        谢勋公子当真是个“猪队友”。主子不计前嫌,叫他好好读书求个功名,他却与隔壁家的小姑娘勾搭到了一处,还夜夜隔了院墙念情诗。

        那姑娘的爹娘一怒下将他住的院门也砸了,逼着叫他搬走。主子只能安排人与他换了住处。谁料他竟然还约着与那姑娘私下相见,且被抓了现行。如今被那家人追着他打骂,换了几处宅子皆不得安宁。主子只能吩咐人将他接进府来安置,此事才算了结。

        她也问过主子,为何不把谢勋推出去算了。主子却说如今时局敏感,护着他,谢氏也能少一事。可都已到了这般田地,那谢勋仍不知收敛,日日在院中叹什么年关将至不得承欢膝下、愧对双亲。

        “都怪那个臭酸儒。”想到心恨处,谢又晴跺了跺脚,轻骂出声。

        谢勋此番入住必有动静。年关将近,府中来人,郑公子想来也是知道此事了。

        谢又晴老实的行礼认错,保证用心尽力服侍小姐。茗烟到这会儿终于也反应过来,跑来立誓打圆场道:“小姐聪慧,做事自然知道拿捏分寸。说不得今次也是故意为之。就像前年元宵借着封城寻人……”

        谢又晴听着瞪圆了眼,正要骂他口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听一片碎玉之声传来,一声困乏的询问道:“寻谁?”

        只见谢从安一脸惺忪的歪靠在东西厢房中间的门框上,颊上一抹醉红缠上眼角,鬓发散落肩头。细长白皙的颈子隐没在松散的领口,在鸦色长发之间隐约延伸出一条精致线条。举止间是醉酒初醒的慵懒,往日的精灵玉秀消失无影,眨眼换做少女初初长成的妩媚惑人。

        她掀起眼皮扫过屋里的三个人,踉跄两步朝桌子过去。路过床边,不慎将高几上的书扫落,目光扫见封皮上的字,嗓子里咕哝一声又弯腰去捡,被人扶住。因烈酒烧得她浑身燥热,蒸腾的难受,胃里似有把火烧向喉中,便稀里糊涂念出个渴字。

        茗烟对上自家公子的眼,心中一突打了个激灵,忙转去倒茶。身后传来碰撞翻到的声响,还有小姐唔哝着喊疼。

        一阵天昏地转,胸口涌上的恶心让谢从安闭眼缓了好一阵子。待她隔着布料觉察到腰间凉意,便称心如意的抓住贴在了脸颊上。待看清了靠着的是谁,双手自然的就环上了对方脖颈,向他脸颊蹭了蹭。对方身上的凉意让她终于安静下来,一声轻叹的“宜哥哥”散在了飘着淡淡酒香的空气中。

        郑和宜知是房中地龙火盆烤的她不舒服,便唤谢又晴将地龙撤了,扶人回去。哪知谢又晴眨眨眼道:“我去瞧瞧茗烟怎么还没来。”转身就跑了。

        第二日,谢从安早早被胃里的难过逼着醒过来,不能赖床的痛苦让她在床上滚了又滚。终于收整完毕出了苑门,远远看见前头走着的一对身影,张口要问,又涌上一股恶心,便皱眉捂口道:“他们,这是去哪?”

        谢又晴看了一眼,打个哈欠摇一摇头。

        没想到主子喝了酒这样折腾人,昨晚等她收整睡下都已经天光了,也未曾听说西厢今日要出门。

        “小姐想知道,不如我去问问?”

        “罢了。”

        乌娘恰巧从外头回来,瞧见她二人的模样便偷笑了笑。

        昨夜院子里的动静她也听到些。茗烟与晴儿躲在她的小厨房里闲话了好一阵儿才回去,看样子两人之间当是缓和了才对。

        “小姐今日早饭想用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嫫嫫不必麻烦,我有事要出门去。”

        谢从安瞧着谢又晴一脸困意,嘱咐她道:“你再去睡一阵,醒了就去找老管家,与嫫嫫一道将前些日子定下送去各府的礼单再看一看。确认无错就安排好时日,按时辰送去。过了年就要开始为成人礼做准备,节礼这些便都紧凑着,千万莫耽搁时日。到时候只怕会忙不开。”

        谢又晴捂着嘴里冒不完的哈欠,眼泪汪汪的点了点头,待目送谢从安走远了,才反应过来,“小姐这是要去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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