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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始作俑者


“韩玉自知与府上添了诸多不便,还望公子海涵。”

        郑和宜淡淡道了句客气。

        眼前两人十分和气,茗烟却瞧着别扭。之前在行宫都以字互称了,眼下却一个唤起公子,一个唤起先生来。

        难道小姐真的喜欢上了韩琴师?公子弹琴明明也很厉害!

        一肚子计较之间,听闻小姐回来了,韩玉立即便起身告辞。茗烟正在心里痛骂他狗腿,却见这人又被赶了回来。

        原来是东厢吩咐了沐浴,不便他待着。

        郑和宜见韩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随意关切了几句。哪知韩玉踟蹰再三后竟然真的开了口。

        “方才夫人回来,我嗅到有泓霖香的气味。”

        “泓霖香?”郑和宜将这三字默念一遍,忽然面色微妙。

        “此香气味缠绵清洌,特别的很,所以我认得。因其制作起来繁琐讲究,长安城中只一家店铺有售,总会被人提前订了去。六八两位公主便是其中两位客人……”

        郑和宜已停了翻书的手,示意他继续。

        “据我所知,两位公主买此香并非自用,而是送给了一个人……”韩玉望向郑和宜,眼中闪着不明的光。

        “谁啊?”

        茗烟忍不住好奇,凑了上来。韩玉默了半晌,从齿缝中将那人名字吐了出来。

        “公子佛莲。”

        “出自清风明月阁的那位头牌?”茗烟一时惊讶,转去看公子。郑和宜终于丢下了手中书册,“先生的意思是,从安去见了佛莲?”

        韩玉不答反问道:“夫人为何要去那种地方,公子可要管上一管?”

        郑和宜望着他并未说话,忽然扫见珠帘后的人影晃过,眼皮一垂又落回了书中。

        “宜哥哥要管什么?”忽然响起一个慵懒女声。随着一片琳琅碎玉的动静,谢从安出现在珠帘之下。她依在门框边上,攥起一把玉石贴在了泛着粉晕的脸颊,杏眼如水含春,醉意从手脚间的迟钝显露出来。

        方才的对话她只听得一耳朵,不大明白,约莫知道是跟自己有关。

        算一算躲着宜哥哥的日子已不短,这会儿误打误撞的,倒有些要借着醉酒壮胆来看他的意思。可惜眼前这人只知看书,让她消了忐忑,又生出无奈。

        酒罢沐浴,难免虚乏,湿发黏在背上又不大舒服。谢从安将心一沉,索性上前在郑和宜身侧坐了。醉后的姿容疲懒,反透出少女少有的娇媚。郑和宜扫过一眼,目光转落在韩玉身上,见他盯着一处似在发呆,才又将眼神凝回书中。

        “不与我讲讲你的计谋吗韩先生?”谢从安歪头托腮,懒懒挥退跟来服侍的丫鬟。

        这几日都在清风明月阁与佛莲公子斗法,着实的耗心费神。恰逢今日六八两位公主都在,她才能提前遁了回来,抽空与这人对一对故事。

        “不就是美人离间,愿者上钩。有什么桥段能在夫人这里得称新鲜。”

        韩玉换了笑脸,起壶斟茶。他随意促狭的模样,仿佛旧日里同笙歌斗嘴,实在是亲切的很。谢从安一时笑眯了眼,伸手就去敲他额头。“给你个榧子。”

        对方将她作恶的手挡下,扫了眼依旧不动声色郑和宜,有些故意道:“若想知道其中细节,夫人直接问我就是。”他刻意凑近一笑,眸中竟多了丝邪气,“……还是,夫人怕我骗你?”

        谢从安轻哼一声,撑起脸颊敷衍着:“对啊对啊,谁能不怕你的美人计。”说罢疑道:“你与佛莲是怎么认识的?”

        “他是我同乡,少年时也曾在巫峡待过几年,后来说要出去闯闯,我便曾写信托些朋友照顾他。”

        韩玉倒没有丝毫隐瞒,将来龙去脉一股脑全说了。谢从安点点头,抬手掩去个哈欠。“那小子不是好东西,你离他远些。”

        她偏好用些细软料子来做衣裳,这一来回动作,便露出了不少肌肤。柔荑玉腕上是两串成色十足的碧玺,色泽鲜艳,更显得肌肤娇嫩,吹弹可破。

        韩玉不由也看愣了,待觉察到对面投来的目光,忙侧目道:“小人记下了。”

        他应的如此认真,谢从安以为是误解了什么,耐心与他解释道:“两位公主会为你争执,全是他图谋金银,从中挑拨的。此人心思狭隘,怎好意思起这么个法号。沽名钓誉,实在无耻。”说罢又抬手掩去个哈欠,唔哝着摆手道:“走了走了,回房睡觉。实在是要困死了。”

        韩玉跟着起身,却特意慢了几步,回头见郑和宜仍是眼埋书中,无奈摇了摇头。

        翌日,谢从安又是早起就不见了人。幽兰苑中莫名竟无人赴约,安安静静地直到傍晚,忽然炸出一声响。

        “韩瞻宇给我滚出来!”

        西厢的茗烟一个激灵,回头见盯着书页的公子眉头微动,便轻手轻脚的想上前将珠帘门关紧些,没想到竟被拦了下来。

        小姐的声音正清清楚楚从门缝中传过来:“要死你就自己去死,为何要拉上谢家!可是我谢从安上辈子欠了你!”跟着呼啦一声,当是有东西倒地,还杂着瓷器碎裂的声响。听起来东厢已经乱套了,还有小丫头的抽泣混在里头。

        茗烟心内忐忑,眼神不断的飘向隔壁。听着里头像是又砸了什么,碎得干脆利落。跟着又是一声怒吼:“给我滚出去!”

        这一声吓得茗烟双眼紧闭。丫头们被赶出来的脚步和啜泣渐渐朝着院子外头散了。只静了半晌,就又传来一句让人心惊肉跳的话:“韩玉,今日你再不将话说清楚,我便命人将你打死,丢去乱葬岗。”

        小姐冷冰冰这语气比起方才已平复许多,话却说的实在可怕。茗烟被吓得抓紧了袖口,有些哆嗦晃神。

        郑和宜松了拦着茗烟的手,站起身来,不料反被茗烟一把拖住。他拽着郑和宜的袍角使劲儿摇头,嘴里还无声说着:“不能去。公子,不能去。”

        在谢府这些年,茗烟见过的被打死的下人也不只一二。虽说这位小姐近一年来转了性子,又对郑公子十分看重,但这盛怒之下,谁又能说的准。他还是不能放公子冒险。

        郑和宜不知他这一肚皮计较,顾自已掀帘推门而入。

        入目是一片狼藉。屋中桌椅木柜都翻倒在地,其中夹杂着烂瓷碎玉,还缠绊着坠裂的幔帐鲛绡。再往前走,便瞧见一霞衣美人婷婷玉立。

        少女的发髻缀满桃花,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模样。玉面杏眼,唇颊绯红。虽是盛怒难掩,却似怒放的花,美丽灼目,明艳动人。她手中抓着一柄宫灯,正要冲面前跪着的人砸下去。

        郑和宜绕过跪着的人。只见他身上的外袍松松披着,低着头似在悔过,嘴角分明挂着诡异的笑。

        郑和宜上前去接宫灯,不想捉了空。望来的杏眼透着森森冷意,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他心中一涩,似被火烫到一般,瞬间缩回了手。

        谢从安知自己情绪过了,别过脸道:“你先回去。”

        沙哑的嗓音透着疲惫。那种被信任之人欺骗的心寒,让她无法暖和。

        茗烟趁着收整将在原地踟蹰的郑和宜拖了回去,关上了珠帘门。

        几日后,清晨破晓,府里才刚有了些人迹响动,前头就来报说有不速之客。此人直闯花厅,还要冲入后院,好在被人拦在廊下堵了回去。

        郑和宜闻讯匆匆赶来,一入花厅便见颜子骞在原地着急的打转,“子骞兄,你这是……有何急事?”

        颜子骞满面焦急,凑近他道:“昨夜我与人在外头喝酒吟诗,听到了几句流言……你,你这几日可曾出过门?可听说了外头流传的那些消息?”

        郑和宜退后一步,示意他落座再谈,“子骞兄慢慢说来便是。”

        颜子骞见他疏离客气,愈发的焦躁不安,竟用力将他拽过,嗓音压得不能再低:“外头传说,宁王与崔尚书两人在晋王府中毒是谢小姐做的!”

        郑和宜兀的一惊,颜子骞却还在碎碎叨念:“据说是她知道了两位喜好甜食,特意安排厨子送进了晋王府,目的就是要陷害晋王!”

        “子骞兄。”郑和宜眸色一暗,沉着应道:“我已知晓,不如你先回去。”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喧闹传来,有人喊着什么滚了过来,衣衫不整的,还伸手要扯两人衣袍。

        颜子骞听出一句“公子快走”,慌忙扯了郑和宜就要往外跑,后者却已认出了茗烟,反将他拽住,弯腰去扶茗烟起身。后头忽然从里院涌进一众拿着棍子竹杖的家仆,个个面上凶神恶煞,二话不说便又将茗烟按在地上痛揍起来。

        茗烟的哭喊声中,郑和宜难得动容。他上前一步命人住手,奈何这群人打得起劲,不曾理会。眼见茗烟已满脸是血,颜子骞只好也上前帮衬道:“郑公子师承珂甲子,劝你们还是听话收手,莫做傻事。”

        几个外围叫好的瞧见郑和宜将右手按在腰间的,顿时心虚哑言。起哄乱闹的声势小了,动手的人亦觉察出了不对,一个个终于都住了手脚。

        茗烟终于逃过一劫,爬到郑和宜脚边哭道:“韩公子中了毒,危在旦夕,已昏迷了一夜了。”说罢又低声快速的迸出一句:“公子快走,说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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